“啊?”時咎這下徹底懵了。
第三十一天,第一批集中隔離的人回家,新聞上報道着這些事。時咎翻了很久的新聞和公民的采訪,發現他遇到的竟然真的是寡二少雙的事,大部分都是成年人的隔離,幾乎都是有序的生活,而公民們面對發病的人處理方式是讓他們自生自滅,但不主動攻擊,所以一旦有人發病,便關起來,剩下的人繼續隔離,也有被誤殺的人,有的公民在上傳經曆時提到,同集中營有人在發病時覺得其他人要迫害他,便先發制人到處打人,也有打傷的,還有意外死亡的。
是一次短暫的海水群飛。
一個月後依然保持清醒沒有被感染的人至少有一半,他們在相互信賴和幫助下,度過了這三十天。
新聞上報道,這長達兩個月的病發高峰期,死亡人數達到10萬人。
文明中心發布通知,隔離集中營的公民回家後,依然禁止出門一周,安全管理中心全城巡查後,允許恢複正常生活。
好事在于,文明中心的電話已經從永無止盡變成了隔一段時間才會有公民打電話來求助。
風輕日暖。
此時,在離文明中心很遠的一處仿古宅邸裡,一個人男人百無聊賴地坐在白色沙發上,他将腳踝搭在自己的大腿上,渾身都在有規律地抖着,像展示着某種好心情。
屋子不大,一張長沙發,一張男人坐的白色單人沙發,一張古色古香的木桌,上面斟的茶還在冒着熱氣,一隻音箱輕聲放着舒緩的歌,白色的牆上面挂了兩幅暖色風景畫,窗戶外是一片家種的綠植。光是坐在這兒,就令人心曠神怡。
男人抖腿抖了一會兒,拿起茶品了一嘴,但他好像不太會品茶,一口悶下去被燙得不輕,又全部吐了出來,拿袖口擦了擦嘴,擡手把茶杯摔得粉碎,看着碎裂的陶瓷,他又慢慢坐回沙發,悠悠地朝坐在長沙發上的女人開口:“嘁,我哪知道啊,我就圖個好玩兒,早說我不投了呗。”
一周後,季水風上門找到了沉皚。一同被她帶來的還有她在地下醫院找到的那個泛黃的筆記本。
“我已經看過了,我想你必須親自看看。”季水風把筆記本遞給沉皚,她的表情嚴肅得讓人不安。
這個筆記本上應該都是積塵,季水風已經對它進行了簡單的清理,拿在手上還能感覺到灰塵的堆積,但是手上依然是幹淨的。
時咎坐過來和沉皚一起看。
封面已經爛了,書角也卷了邊,紙張褪黃,上面寫着什麼已經看不清,依稀能認得的兩個字是“刀”、“光”,在封面右下角,時咎猜是這個筆記本主人的名字或者内容的簡介。
翻開一頁,裡面的内容便清晰起來。
是一本日記本,在粗糙的紙張上,有人寫下了日期和下方密密麻麻的文字。
——232年1月13日
來這兒一周了,還是沒有人帶我們去實驗室,我們都覺得憤怒,但是這些人說讓我們耐心等待,實驗室的配備也需要時間,如果是需要時間,為什麼不等一切配備好了再通知我們?叔叔今年80多了,在這個地方是浪費生命。
——232年1月15日
終于有人來通知了,但實驗室不夠,所以今天我們讓叔叔先去,他的智慧在我們之上,他研究多一天,提前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有時候我會思考,叔叔這樣的人是如何做到大智慧,不生差異心、不生猜疑心、不生我慢心,而我總是會有諸多限制,我想這些限制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的狹隘和無義,受限于時代、身邊環境、文明中心的政策。
——232年1月23日
叔叔還沒回來,我的大侄子也終于投入實驗了,他們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不如他們,閑一些就閑一些。唉,前兩天覺得晚輩做事欠缺周到,竟然讓我們住在監獄,現在我又平靜了。那麼長的時間裡我們都是心心相惜的朋友,不該惡意懷疑。
——232年2月1日
我覺得不太對,走了的人都沒有再回來,他們是安排了别的住宿?如果真是這樣倒是欣慰。還好帶了些書來消遣,現在這代人比以往幸福多了,願意尋求高級的快樂,來之前還有小孩子問我,低級與高級快樂的區别在哪,我說低級的快樂是沒有意義的一時之笑,高級的快樂更容易讓人回想,代入自己的人生一輩子受益。
——232年2月2日
他們的人太無禮了!如此粗魯對待我們文明頂級的科學家!應當口誅筆伐!
——232年3月.日
他們3在拿我們做實驗,。我們,一`是實驗品。我以為,我們研究(但是我們才是實驗品。救命,、我的手也控制<,不受控。制。。
——232年3月
我不知道幾日,我昏迷很久,醒來牢房裡,他們喪失人性,我好像看到侄子的屍體。瘋子,這裡的人是瘋子。他們讓我說假話,我不知道什麼,就電擊。他們騙了我們。來這裡。
——232年3月
我的表姐,企圖逃走被他們打死了,我看到了。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如果我死了,下一次m,我要把這件事公之于衆。他們逆天而行!
——232年3月
他們不能讓季雨雪的研究成果變成,毀于一旦。...起源進化是,偉大的。我i聽到他們說抓我,不知道這次又能活下來,
日記本後面是一道黑紅的污漬,沾滿了半頁紙,但這截止到3月的日記後面再沒有了,直到翻到日記本的末尾,都是一片空白。
按照恩德諾的元年記法,現在是272年,這應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按照公元算是1984年。時咎拿過來重新翻了一遍,确實隻有這些内容,他不可思議地擡頭看向沉皚。
沉皚沒說話,屋子裡出奇的寂靜。
樓下有人在談話,但談話聲随着人的遠去也遠去了,少時的雜音慢慢又變成了安靜。最後季水風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說:“我看到就覺得,可能跟你一直查的事有關。”
或許是因為提到了起源進化,時咎又翻了一遍,他想,曾經有人,一群人,或是某個組織,騙恩德諾文明最頂級的一些科學家去了他這次隔離所在的監獄,騙他們去的理由是研究某樣東西,随後就将他們關在了監獄,适時再抓一些人去做研究,而寫日記的這個人因為遲遲沒去,所以無聊到寫日記,但他當真的被帶去做研究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所謂的研究卻是研究他們,他們才是那個實驗品。
時咎說:“日記裡面提到了某種對起源進化有損害的事,會不會就是那個‘反起源進化’?”
沉皚微微點頭說:“有可能,但不确定。”
時咎忖度着前幾天他們的聊天内容,便問道:“是不是言威?”
季水風接道:“232年,言威才十多歲,他有能力召集一群頂尖科學家研究某樣東西?他拿什麼說服人家?而且我這兩天查過文明中心檔案,按照日記本裡說的,他們很多頂尖科學家都在監獄,但恩德諾最頂尖的科學家都在文明中心檔案裡,但檔案裡并沒有出現頂尖科學家大量失蹤的記錄,有記錄以來都是正常入職,正常退休。”
“那有沒有可能是被抹除?”時咎問。
季水風非常幹脆地回答:“沒有,最高權力中心是掌權者大樓,但是他們處理的都是公民相關和政務,科研院的人員流動他們無權幹涉,而且我向科研院上一代管理求證過了,沒有大批科學家失蹤的事。”
反起源進化本身在任何地方都沒有記錄,科學家的失蹤也不可查證。唯一讓人相信日記本記錄的真實性的地方在于,他們确實親眼見到了那間地下醫院的慘狀。
時咎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片刻,緩緩道:“還有一種可能,沉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