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同時想到了什麼,忽然屏住呼吸沒有說話。
他們就這麼站着,如同擁有了上帝視角,聽着裡面熟悉聲音在談論。
——“我認為你是知道的。原來你不知道,我本以為季山月比你好控制,沒想到你更好控制。不過季山月的事不能怪我,是他自己不願意面對事實。至于你……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不是嗎?”
——“你想要做什麼?”
——“我想啊,在你死後,如果有一個人願意在所不辭完成你的心願,你也會感動吧?”
這是夏癸的聲音。
夏癸的意思是,她在操控言威?
時咎皺眉問:“夏癸的能力是什麼?”
沉皚也顯得不可置信,半晌,才吐出來兩個字:“催眠。”
那一瞬間,那些過往對于種種不合理的答案紛湧而至,時咎終于想清楚言威身上的矛盾點在哪裡了!
一個人一直處于被催眠狀态,他的行為一半來源于他本身,一半來源于被催眠的結果。
竟然是,夏癸。
所以他們在蘑菇山上層層恐懼般的幻境,都是夏癸的能力。
誰也沒想到真相會被以這樣的方式展現出來,震驚的情緒流于表面,但很快沉皚就收斂起情緒,他低聲說:“我們要快點。”
身後季雨雪的聲音則相對平靜:“走進去就可以了。”
就可以從這個夢的裂隙裡回到現實,他們還有事情要做,不能讓言威,不,夏癸,繼續下去了,無論她說的那個願望是什麼。
臨走,時咎再次回頭看向這個地方,再次問道:“您真的不回去嗎?”
季雨雪搖頭,扯了下嘴角:“回去我也不知道如何生活。”
“恩德諾的公民是愛着您的。”
“我知道。”
季雨雪看着這團扭曲物,有些若有所思,半晌,她的身體放松下來,柔軟道:“等他回來了,長大了,我再來吧。”
時咎疑惑:“他?”
季雨雪卻是再次搖頭:“快去吧,時間緊急。”
時咎看向沉皚,見他神情甯靜,用閉眼睜眼來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離扭曲物越近,噪音越大,除了熟悉的聲音交談,好像周遭空氣裡的聲音,城市公民裡笑聲,學校的讀書聲,全部傳入耳。
時咎走在前面,沉皚緊跟其後,就在時咎即将觸碰那一團扭曲物時,季雨雪輕聲對他們說:“我會在這裡看着你們的。”
指尖碰到扭曲物的邊緣,它倏然放大,如同張大嘴要吸食他們,時咎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橫沖直撞拉扯着他,他立刻抓緊沉皚的手腕,兩個人瞬間被扭曲的空間吞了進去。
很快,扭曲物又恢複平靜,變成最初的樣子,開始播放着裡面其他公民的聲音。
走遠幾步,整個裂隙就像從來沒有人來過,寂靜得可怕。
季雨雪就站在所有扭曲物的中間,默不作聲,如同過去的兩百多年。
又是無盡的下墜,在下墜中,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看不清周圍風起雲湧的錯落,隻能在對方眼裡尋得安心。
時咎在想,真的可以通過觸碰它進入另一個夢,還好有沉皚在,否則他在一進入裂隙時,便不知道到哪個世界去了。
下墜越久,周圍越是發白,直到什麼都看不見,刺眼的白色讓兩個人不得不都閉上眼。
“咚”一聲,像心跳砸在胸腔的聲音。
随後是長久的、如黑夜般的沉寂。
沉皚醒來的時候是清晨,他聽到海鷗與海浪的聲音,清脆溫婉,如同在音樂的世界裡,有些心曠神怡。似乎已經多年沒有這麼放松下來安靜持久地聽大自然的聲音了。
沉皚微微翻身,整個思緒便被身上劇烈的疼痛給拉回來了,他倏然睜開眼,意識回溯。
熟悉的房間,旁邊的窗戶開着,海風吹着白色絲質半透明的窗簾一直在晃動,那海浪與海鷗的聲音就是從這裡傳進來。
竟然是在海邊的家裡。
再一動,劇痛終于讓他的意識徹底清醒過來。
他好像是意識進入了夢的裂隙,但是身體的傷依然存在。
回想到時咎,應該是因為時咎的身體本屬于地球,所以才能在夢裡受傷自愈自如,但對于他來說恩德諾是現實,去了一趟夢的裂隙再回來,并不能治愈傷口。
如果他做夢去了地球,去到時咎身邊,又再地球受了傷,醒來再過去,應該也是毫發無損的。
想到這裡,門開了。木門被推開的聲音有些年代感,吱呀得像腐朽的老木。
腳步聲慢慢踱進來,玻璃碰撞的聲音格外動聽,還有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是拿着藥物進來的。
時咎蹑手蹑腳地進來,輕輕把盛放酒精消毒棉和冰袋的木托盤放在床頭,一轉身,就看見深藍色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他愣住半晌,表情微動,結巴道:“你,你,你痛嗎?”
時咎的身上已經看不出來任何傷口,不知道是在蘑菇山後第幾個睡着的時刻了。
隻有他可以清醒睡着就自愈。
時咎的表情非常不自然,看得沉皚感覺有些奇怪,便開口問:“你在做什麼?”他的聲音很沙啞,臉上也纏了繃帶,一說話,扯着臉上的傷口。
時咎局促地回答:“一些小傷口,隔幾天清理一下,大傷口醫院已經處理過了,下個月再去複查。”說着,他有點想去掀沉皚的被子,好方便上藥,然而手伸到一半又縮回來了,有點尴尬地在空中舞了個圈,最後原地罰站。
沉皚看着他這一系列莫名的反應又問了一遍剛剛的問題。
“呃。”時咎窘迫地四處看,最後說,“你還認得我嗎?”
沉皚:“……”
沉皚冷漠:“不認得。”
“啊。”時咎輕飄飄感歎一聲,突然不知道如何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