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提·艾蒙對我口中的讀書交朋友種花等一系列事情極其好奇,沒有人與她細細講過,她希望我能清楚的講講陸地生活究竟是什麼樣的。
四十年前……不,一個世紀前的生活太過遙遠,我太久沒有觸及,竟不知道自已居然清晰的記得每處細節,尤其是養母的臉。
我的人生,世界的基礎,是由養母養父奠定的,他們是最初的雨水,由他們澆灌我才能茁壯成長。
我不願意講自己的故事,挑了一些夏提·艾蒙期待的學院生活以及陸地上的所見所聞,比如夏日聚會,暴雨逃課,教堂惡作劇等。大部分故事來自于阿黛爾,我不喜歡參與熱鬧。
尤其是阿黛爾16歲的時候,我開始逃避外界,養父母為我請了私教,往後的三年裡,我一直待在家中,走不出周遭惡語相向的陰影。
長生種的數量太少,阿黛爾那一輩的孩子是在全是人類的社會環境長大,哪怕是作為長生種的我自己,也沒能見到幾個,不怪他們認為我是異類。
“那是我原本該過的生活嗎?”
夏提·艾蒙思考起自己的人生,我想對于首次接觸外界正常生活的她,心中定然是憤怒的,她被剝奪正常的教育權利,有可以生氣的權利。
然而憤怒之餘,我更希望她不要被情緒左右。
“是一般正常孩子該過的生活,不過有些女孩子是不一樣的,比如你,你在大海中航行,去過其他國家,親眼見證過一個國家與另一個國家貿易的形成,有許多孩子一生可能沒有辦法體會,這是他們無法觸及的。”
“所以我應該感到開心嗎?”夏提·艾蒙的語氣疑惑極了,她茫然于自己現在的生活與心中的渴望。
“這我就不知道了。”
“我想上學,我想交朋友,那一定非常有趣。”
“等結束這次航行,那就會是你的生活。”
“不!”夏提·艾蒙突然激動起來,“一趟旅途需要三年,意味着我至少還有一年多才可以回到陸地,老天怎麼可以讓我現在知曉未來生活的美好,卻又讓我等待。”
她十分懊惱,多年在船上受到的忽視難以自抑爆發出來,她尖叫着父母親對自己的忽視,怒吼自己想讀書,氣憤自己沒有同齡的朋友。
到最後,她安靜下來。夏提·艾蒙是個聰明的孩子,讀過很多書,見證過書裡的百種人生,通過書籍明白的道理很快供她思考起自己是否可以适應陸地生活,她失去了憤怒,轉而開始恐懼。
從始至終,我安靜的看着,沒有出言打斷她的嘶吼,沒有嘗試為她開導。
人終歸是一種需要自己思考的生物,任何外界的勸告、講解,不如自己深刻思考或者體會來的有用。
我不該渴望一個9歲的孩子去坦然面對自己的人生,然而夏提·艾蒙天生是異于常人的天才,我笃定她能夠明白。
我給了她個人思考的空間,獨自去服務室寫今天的日志。
燈塔的工作對于我來說不存在,隻不過出于職業道德每天按時完成日志,沒有人關注世界角落的燈塔,它坐落于無人之境,注定了與世隔絕的命運。
那天夜晚,夏提·艾蒙來找過我一次,刻意收斂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是在船艙躲藏無數次練就出來的本領,外面狂風暴雪的呼嘯替她遮掩,依舊沒能逃過我的耳朵。
她在樓下靜靜注視我的背影,隻待了一小會,随後重新回廚房裹緊毯子,今夜我用了煤炭燒爐,夏提·艾蒙作為人類需要熱源,想來是個不會冷的夜晚。
燈塔有了另一個生命體的感覺很奇妙,并不排斥,相反,我很開心。
有人陪伴聊天時間很快度過,往常我會潛入水底,找一些稀奇古怪的生物帶上岸,也是打發時間的手段之一。
每當風刮過皮膚,被冰水浸透的軀殼仿佛被千刀萬剮,提醒我還活着,還能感受痛苦。
痛苦……等他們離開,我又要陷入這樣的痛苦。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沒能寫完日志。
第二天一早,夏提·艾蒙睡眼朦胧央求我能否再煎一個雞蛋,詢問時臉頰紅的厲害,為自己蹭吃蹭喝提要求感到害羞,可對于雞蛋的喜愛勝過臉面。
剛好雞蛋吃完,我帶她去雞窩掏蛋。
她躲在一旁觀看,兇殘的魔獸雞撲騰而起,分明沒有靠近,尖銳的喙還是吓得她四處奔跑。偏偏魔獸雞是一種欺軟怕硬的生物,見到她害怕的模樣,頓時要沖出籠子彰顯自己的勇猛,被我一把抓住脖子扔回籠子。
“三個夠嗎?”
夏提·艾蒙縮在門外,一副随時準備跑上樓的模樣,看到我手裡的雞蛋,勉強鎮住心神點頭。
做飯期間,夏提·艾蒙嘗試給我打下手,她不允許碰運船廚房裡的任何東西,一個糖塊也不可以,對做飯的步驟很是好奇。
運船的東西有限,大多數有自己的規定,孩子的好奇心沒有被滿足,探索欲會被一步一步扼殺。幸好,夏提·艾蒙仍有強烈的探索欲。
“黃油,雞蛋,少許胡椒和鹽。”我為她指明煎雞蛋需要的東西。
她一聽就懂,不能觸碰廚房的東西不代表她不能在一旁觀看,她一定看了很多遍,嘗試模仿記憶裡的每個動作,煎出了一份完美的糖心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