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很好吃是一方面，餐廳老闆仍然可疑是另一方面。

“她就像個原始人，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不用手機的人嗎？她會在超市買東西卻不會過馬路，就好像她根本不在乎車會不會撞到她。她開了家餐廳但沒有任何人給她供貨，姑且就算她的冷庫裡囤積了足夠的食材，我查了她的電表，用電量完全對不上。”

“你的意思是，她是個沒有營業執照、沒有生活常識還偷電的魔法師。”布魯斯說，“她很可疑，但你還是吃了她做的菜。”

提姆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樣突然啞口無言，半晌才紅着臉開口：“你也吃了，布魯斯。”

“因為阿福今晚不在。”布魯斯聳了聳肩。他已經請紮塔娜幫忙查驗過，這個女孩身上沒有任何魔力，魔法的來源在餐廳的地下，但并沒有惡意，是一種純粹而簡單、充滿生機的魔法，“你的理由是？”

“因為我真的不想回家吃牧羊人派…”提姆說。

他不喜歡麥克太太的牧羊人派，也沒有讨厭到無法下咽的程度，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特意開口，傑克大概會覺得他被寵壞了。

“以及我們今晚需要去犯罪巷一趟。”提姆把艾琳的事情彙報給布魯斯，“猜猜是誰要來剝奪壞爸爸的撫養權了？”

提到這個，布魯斯臉上露出一種關切又略帶複雜的神情，像是在謹慎地挑選用詞：“提姆，你是否還在考慮……”

“是的。”提姆低着頭，舌根突然湧上一陣苦澀，“我覺得是時候和我爸爸坦白了，布魯斯，我……”

他應該說什麼呢？他很累？他沒法再保護他們沉重的秘密？聽起來像個懦夫。他已經讓傑克失望了，現在在他爸爸眼裡，他幾乎就是個不學無術逃學打架的小混混，難道他還要讓布魯斯也對他失望嗎。

是他自己找上門要求承擔羅賓的責任，結果現在他卻想着對父親揭露這個秘密來讓自己變輕松一點。

“提姆，我的孩子。”布魯斯捏了捏他的肩膀，“沒必要自責，坦誠不是一件壞事，傑克會理解的。”

如果他不會呢。提姆苦悶地想，他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即便是不再做羅賓，他隻是沒有勇氣告訴布魯斯他要辭職。

蝙蝠俠需要羅賓。這是他的結論，也是他的借口，他堅信自己擔任羅賓的職務是因為蝙蝠俠和哥譚需要羅賓，而事實是——他喜歡做羅賓，他喜歡飛翔的感覺，他喜歡打擊犯罪，喜歡他的導師，也喜歡他作為羅賓時認識的朋友們，他不想放棄這一切。

也許明天吧。他對自己說，明天，或者後天，他會和爸爸坦白的，除非哥譚需要他。

而哥譚一直需要羅賓。

……

哥譚市，晚風一如既往冷冽淩厲，這讓他感到懷念，還有一點怨恨。曾幾何時他每晚都聽着這樣的風聲翺翔于夜空，下一秒他深埋地下三尺，耳邊唯有蟲噬蟻齧為伴。他的導師，他的父親，有了新的門徒和兒子，留他在棺材裡慢慢腐爛。

他的死并沒讓老頭子一蹶不振，他還以為至少會有那麼一兩個哥譚最該死的惡人給他陪葬。

沒關系，他會親手糾正這一切。哥譚很快就會變成他的城市，哥譚的夜空、罪惡、和風，都會屬于他。沒什麼能阻止他，除非——

……

“哇好痛！我的湯，不對，我的衣服！我隻有這一身衣服啊！”佐伊端着一鍋——半鍋南瓜湯，另外半鍋因為她剛剛的一個趔趄，已經全倒在了她身上，“現在每人隻有半碗湯喝咯……”

“佐伊小姐，外面……”漢娜指着窗外，聲音顫抖。

大片的建築物轟然倒塌，屋外傳來驚懼的尖叫和哭喊，玻璃碎片如雨點般傾瀉四濺。樹木斷裂、牆磚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巨大撞擊聲。地面上的那些裂縫以驚人的速度蔓延，比無助的市民逃跑的速度更快。

地震。

佐伊的腦海裡一片空白。這種時候應該怎麼辦，她從沒遭遇過這種情況，這兒還有孩子們。

“我們得出去，得待在空曠的地方！”馬文第一個反應過來。

“不行！”佐伊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先做出反應，擋在了門邊，她的直覺告訴她這裡是安全的，她們待在這裡就絕對不會有事。

“你瘋了！這裡會塌，我們所有人都會死的！”馬文控制不住地發抖，拉起弟弟就要往外跑。

佐伊應該強硬地攔住他，但她沒法解釋原因，而且萬一、萬一她的直覺是錯的呢……

她隻能眼睜睜看着馬文兄弟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她回過頭，和剩下三個小女孩面面相觑。

“躲到桌子下面。”艾琳是最鎮定的那個，盡管她也因為害怕而哽咽，但眼淚始終沒有掉下來。

佐伊站在門邊，試圖呼喚路過的人進來避難，除了幾個吓得不知所措的孩子和跑不動的老人，沒有人接受她的請求。

斷斷續續的餘震直到深夜才逐漸平息，尖叫聲被悲戚的哭聲代替，電視上播報着緊急新聞，記錄着哥譚市區的殘垣斷壁和沖天火光。

燃氣爆炸，房屋塌陷，這個小餐館卻神奇地安然無恙。佐伊扶着牆壁站起身，将鍋裡已經涼透的南瓜湯盛進碗裡，她的手還在發抖，幾乎握不住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