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不動聲色:“我相信柏圖斯大人。”
柏圖斯大人聞言露出了一個多少有點孩子氣的笑:“哦呀,決定要信任我試試看嗎?”
十五歲的太宰治,還沒正式開始長身體,是個身材單薄的瘦小少年。再加上那張确實還稚氣猶存的臉,是完完全全的孩子模樣。
然而,哪怕再無知的、再遲鈍的人都不會将他當成孩子。即便此刻是在笑着,某種深不見底的、粘稠而沉重的存在,依舊透過屬于人類的軀殼溢出了些許異常的氣息。
不可以表露出任何害怕的情緒。赤井秀一在心中冷靜分析。他也确實沒有太害怕。
再怎麼說異常,歸根結底還是人類。世界上存在的大部分人類被歸類為「正常」,于是剩下少部分與衆不同的,自然而然就被定義為「異常」的存在。哪怕柏圖斯的異常指數似乎有點太高,也沒有脫離人類的大分類,是人類的一種體現而已。
事實上赤井秀一自己也不太能算是正常人——但那又怎麼樣呢?他對此是很不在意的。他不會特意将這份異常表現出來,但也不會去掩蓋什麼。本質上赤井秀一對其他人的看法不太關心。做自己想做的事,這就是赤井秀一選擇的人生方式。
不過,也不能什麼反應都沒有。諸星大的人物塑造并沒有無懈可擊到這種程度,至少從心理上來說是這樣。他是狙擊手,反應敏銳,一些下意識的忌憚是必要的。
赤井秀一于是讓自己表現出了一點本能的警惕,又很快掩飾掉,轉變為面對上司的浮于表面的恭敬:“在此之前,柏圖斯大人願意向我講解一下通過安保系統那三道門的方法嗎?”
“我會在行動前一天告訴你。畢竟事關重大,萬一走漏風聲可就不好了。”太宰治停頓了一下,語調突然變得明朗。
“這是琴酒的要求啦!他一向很多疑哦,總覺得周圍都是卧底或者叛徒……天天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的,真是精力充沛啊!不過我覺得萊伊君應該不會說出去啦!”他嘴上說着仿佛很信任赤井秀一的話。
“因為萊伊君,實話跟你說哦,就算所有的計劃都在行動之前都曝光了,官方機構做足準備布下天羅地網——你·也·還·是·要·去。”
太宰治微笑着。那笑容不含有絲毫感情,是實實在在的「無」。沒有被繃帶包裹住的那隻眼睛裡,閃爍着空洞而冰冷的光。
赤井秀一完全明白了柏圖斯的意思。
假如他是卧底或者叛徒,将計劃說出去,那就等于是送自己去死。因為無論如何都要入侵保險庫,日本中央銀行的防衛越是森嚴,他的行動就越是艱難。有心算無心也就罷了,如果是在銀行方面早有準備布下陷阱的情況下試圖入侵保險庫,那簡直就是自投羅網。
不過,如果……
“「如果我是卧底,傳出消息之後直接撤離組織的話又該怎麼辦呢」?”黑衣組織的少年幹部仿佛再一次洞穿了他的所思所想,甚至将他隐藏在心底的念頭直接說了出來。
“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不會哦,因為這裡是日本嘛,說到底組織想要的也隻是日元的印刷版。為了這次行動暴露身份,稍微有點不符合利益吧?”
他的話仿佛蘊含着某種更深層的意義,是赤井秀一不願去想、卻不得不去思考分析的意義。
“會這麼講,難道柏圖斯大人懷疑我是卧底嗎?”赤井秀一問。他很好地保持住了面上的沉着冷靜,心裡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幾乎可以算是擺在明面上了,柏圖斯的意思。
認為他雖然是卧底,卻不是日本機構派遣來的。所以,認為他不會為了日元的印刷版暴露身份并撤出組織,因為這不符合他和他背後機構的利益……
真是可怕的家夥啊!
假如是随口亂說的也就算了,但如果柏圖斯已經确認……應該不會是被發現了什麼證據,那麼,難道是直覺?或者他身上露出了什麼破綻被察覺到,因此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赤井秀一身體肌肉微微緊繃,他已經做好了暴起逃離的準備——如果柏圖斯真的認定了他是卧底,并打算攤牌的話。他一邊想着,一邊看了一眼柏圖斯單薄的身軀,心想逃跑的時候能順便把柏圖斯也一并拎走就更好了。
可能有點難,要攤牌的話,柏圖斯應該做好了準備,埋伏了行動人員。自己逃出去是第一要務。可如果有機會的話,哪怕冒着受一些非緻命傷的危險也要帶走柏圖斯試試。
雖然剛拿到代号就被迫撤離,但如果抓到了柏圖斯,卧底任務也不算太失敗。赤井秀一是這麼判斷的。
「啊呀,萊伊君好像有點緊張了。」太宰治決定緩和一下氣氛。
目前他還不打算把萊伊放走。
“捉老鼠是琴酒的工作,我沒有這種愛好啦。我隻是根據萊伊的情況作出判斷,認為你會守口如瓶而已。”太宰治笑眯眯地說,“也就是說,可以放心地在這個任務中使用你。這不是懷疑,反而是對萊伊的信任哦!”
完全沒有感覺到。赤井秀一想。不過,看樣子暫時是沒有身份暴露的危險。
柏圖斯是否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甚至已經有了明确猜測?赤井秀一認為或多或少有一點,但柏圖斯似乎不願意點破,他能夠感覺到。這又是因為什麼?他看向柏圖斯。黑發少年支着下巴,注意到他的目光後饒有興緻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赤井秀一在心裡做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