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條坐上整間辦公室的主位，他的手擦過顯示器前的鍵盤，擡起，以拇指拭蹭了兩下食指中指的指尖，陰陰冷笑，“哈，洛格研究員，經常使用這台電腦？”

洛格掃了眼費斯特盯着地面的憂心姿态，眉心一跳，垂首應道：“不太常用，不過剛才确實有使用過。”

“原來如此。”寶條站起身，走到神龛前，“聽說你一直在信奉一位古神？”

“隻是求個心安，祈禱實驗研究順利。”

“這樣啊，神龛下面裝水的容器和裡面泡的東西又是怎麼回事呢？”寶條一邊研究神像的樣貌，一邊好奇詢問。

“那是滅火水晶泥型凝膠态水系滅火劑的配方實驗樣品。”洛格說着，示意了下神像兩邊的燭台，“畢竟是燭台明火，我極為注意消防要求，避免給神羅公司造成損失。”

此話一出，費斯特滿是吃驚，望向睜眼說瞎話的洛格，沒忍住，咳了兩聲。

寶條也被這言論噎了下，居高臨下評判了句，“這個研究意義不大。”說着，用手擡了擡鏡架，以反光鏡片擋住他虛眯着的審視視線，“不久前，監控拍到你去找M069号①，并且态度十分恭敬，怎麼回事？”

“說來慚愧，我聽信了關于M069号實驗體的一個謠言，神羅公司下面有不少人謠傳，說呆在M069号實驗體身邊，身體情況會莫名其妙變好，我最近确實身體精神狀态不佳，所以想去試試。”

“隻是去試試，态度卻很恭敬？我可有印象，你似乎不止一次跪在M069号面前了？”

“寶條博士，作為M069号實驗室暴亂N001事件的幸存者，M069号的殘虐一面我是親眼見證過的，經曆這個事件的幸存神羅士兵，甯願去參與公司的P0型戰士培養計劃②，都不願再繼續留在巡查小隊；身為記錄員的費斯特更是對它退避三舍，不願接觸；哪怕僅通過殘存影像資料窺見其兇殘一面的您，都一直不曾現身于M069面前；我以為，做為當初事件的幸存者，唯一還有膽量出現在它面前的我，在面對它時展現出謹慎伏低的恭敬姿态，并無不妥，畢竟我并不想激起它的攻擊殺戮欲望。”

感覺自己被内涵了，寶條面色不豫，哼笑兩聲，“你得到治療了？”

洛格搖頭，“我被教訓了，說那隻是個怪物。”

寶條再次扶上眼鏡，“M069号很通人性。”

洛格應承，“确實相當通人性。”

室内靜默數十秒，見洛格不再出聲，寶條繼續追問，“沒有更多信息？”

“更多信息？”洛格不解，随後，好似突然想起，“哦，與它僅有的幾次接觸中，我總覺得它能聽懂人話，隻可惜它不會說話，所以無法交流。”

“嗬，無法交流。”寶條随意翻閱起洛格辦公桌上的紙質資料，朝向費斯特命令道：“你去把研究資料找出來。”言畢，又若無其事問着洛格，“你評估過M069号的弱點嗎？”

“抱歉，寶條博士，我後面就和費斯特一起被調離薩菲羅斯和M069号的觀察組了，确實不太清楚它的弱點，調離申請還是您審批通過的，您有印象嗎？”說到這裡，洛格未等寶條回應，便湊到費斯特身邊，一派積極幫忙的配合态度，“寶條博士是想找什麼資料？我辦公室的資料我最熟悉放在哪裡，不如由我來？”

“人造魔晶石技術、人體克隆技術還有人造子宮技術的研究手稿。”費斯特一邊翻着資料櫃，一邊避着寶條視線給洛格使眼色。

“還有古代種的研究資料。”寶條補充道。

“好的。”洛格會意，最先翻出人造魔晶石檔案盒，找出手稿遞給寶條，“這項技術已經成型投産，請問是出什麼問題了嗎？”

寶條看着魔晶石成型原理推導圖示，沒有說話。

費斯特解釋道：“人造魔晶石的材料稀少，成品率又太低，寶條博士想看看你的手稿，找下有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哦，有勞寶條博士。”洛格撇了撇嘴。

“你這個推導應該有很多方向，但你并沒有其它實驗論證就直接推出正确的成型原理，看起來是運用了逆向推導，但你又是怎麼知道逆推假設剛好是正确的呢？”寶條仿佛抓住了什麼把柄一樣興奮，“你真沒有隐瞞什麼信息獲取途徑？”

“隐瞞了神對我的指引這算嗎？”洛格躬身向神龛拜了拜，“在夢裡，有神給我指引。”

“呵哈哈哈，”寶條嘲諷笑道：“身為研究員，居然寄希望于這種不科學的力量；其他的手稿找到了嗎？費斯特。”

洛格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擋在費斯特身前，攔下了他即将遞給寶條的檔案盒。

他神色嚴肅地說道：“寶條博士，記錄員費斯特确實有協助我收納整理資料的職責，但他并無随意外傳我研究資料的權限，即便您是我的直屬上司，在研究成果公布前，我也有權決定是否對研究細節進行保密。”

“哼呵呵？你這是想隐瞞什麼呢？”寶條的嘴角勾起一抹陰詭的笑容，逼近洛格，語氣中帶着威脅，“洛格研究員？”

洛格感到背後抵上了費斯特手中的檔案資料，檔案盒的尖角錐疼了他的後背，他也因此沒有再後退一步。

他盡力克制着額間即将滲出的冷汗，鎮定自若地笑道：“為什麼要說是我在隐瞞什麼？反而讓我感覺像是寶條博士您在隐瞞某些意圖。如果您真的執意要看這些資料，我當然可以給您。隻是，我也很難不去猜想，某些導師是否想要将學生的成果據為己有，從而逼迫學生共享研究。寶條博士您已經身居如此高位，想必并不願意聽到有人質疑您的研究成果是否真是您自己完成的，更不願意讓這類猜忌的話語傳進神羅其他高層的耳朵裡吧？”

聞言，寶條臉色一變③，但很快又恢複那副陰冷的笑容，“哈哈哈嘿嘿嘿嘿嘿，既然你那麼在意科研成果歸屬，就不要再向這些不科學的力量祈求幫助，也别向所謂不可思議的存在尋求心理慰藉了。”

言罷，寶條不再糾結于資料，向随行人員示意了下神龛，便轉身朝門口走去。

随行人員得到指示，當着洛格的面，将神龛上的燭台熄滅，神像損毀，整個神龛櫃體被破壞得支離破碎。

如此暴力破壞信仰的場景，令費斯特都緊張起來，他深怕洛格會突然暴起，做出無法挽回的失控舉動，于是死死捏住洛格的手臂，卻發現洛格的反應異常平靜，仿佛心中信仰已死。

直到寶條尖聲大笑着帶人離開，洛格的反應都極為平淡，他靜靜整理好檔案櫃，收拾着屋内的一片狼藉。

費斯特從保潔處借來清理搬運工具和垃圾收納袋，陪着洛格一同打掃，室内的氣氛太過壓抑，費斯特沒能克制住，率先打破沉悶，“今天的你挺令我意外，我還以為會難逃一劫。”

“費斯特，我之前一直沒有說過，謝謝你。”将大塊的木料裝進收納袋，洛格頓了一頓，停下手上動作，“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協助。”

“做什麼突然這麼客氣？”費斯特低頭清理着地面的碎渣，嗓音帶上沙啞。

“我要申請去荷蘭德博士的科研小組，以後就不能搭檔合作了；你很優秀，應該馬上就會有新的研究員找你搭檔。”洛格語氣平靜地說着告别的話。

“洛格！”費斯特緊張擡頭，“我沒有透露你的情況！”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要走？”

“我之前行為有些太沒顧忌，寶條博士已經懷疑了，等他追查到之前的記錄，再來盤查時，肯定不會再像今天那麼好應付。”

“如果是這個原因，我明白了；所以我就說，你離那個怪物遠點兒！說到頭都是那個怪物害你。”

“費斯特，再次謝謝你，我知道你不喜歡它，但因為我，你一直沒有上報。”

“唉，你我之間不說這些，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脫離這邊也好，就先祝你，一切順利。”費斯特握拳支起右臂。

“謝謝，祝我們彼此好運。”洛格同樣握拳，輕笑着支起右臂，與對方互碰，“珍重再見，我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