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瞬間,撥弦樂器獨有的柔和清絕被打擊樂蠻橫地沖散,落入聽者耳中時再無原本空靈的意境,而是變得不那麼飄忽了。
它不争不搶,隻随波逐流夾在鼓聲中,但即便如此,那穿透力極強的音色也依舊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琴音紛雜,舒暢快意地從指尖流淌出聲,一如淺色的花瓣簌簌落下,覆住人口鼻。而鼓音則在此基礎上制造出席卷全場的風暴,使落花化蝶,賦予其第二次的生命。
呲啦——
提前擺在對應位置上的彩色蠟燭被點燃,橙黃的火焰提供了一些光亮,在這昏暗的光照下,橫空出世的強節奏聲波壓下全場的緊張氛圍,給以絕對震撼的聽覺體驗。圍繞神像,數位演奏者掄起手臂、一同用手掌擊打鼓面,在一連串有強弱間隔的音符後,再一并配以前掌拍打鼓身側面,來豐富樂曲的層次感。
豎琴于一個長顫音後退位充當起背景闆,存在感越發稀薄,變作雨後升起的白霧,朦胧透明。
而驟然輕快起來的鼓音像在模拟林間玩鬧的小鹿,總會在措不及防的時候停頓或響起。
鼓音質受體積限制,小鼓自是比不得大鼓,但湊齊多人一同敲打發出的聲響也是不容小觑的。
祭司展開手臂高高舉起,念到下一段後立馬提高了嗓音,赤足大步流星地走來。
食指已經勾到手臂上麻繩一頭的洛亞芙尼忍不住循聲望去,額前的發絲落在視野中紗簾似的礙眼,她看到那個女人腰間插着一柄匕首。
“我們要提前出手嗎?”克斯科緊張地問,“一些祭司會在閑暇時磨練武藝,如果真撞上這種家夥了,你能撐住嗎?”
[不知道。不過我身上還準備有槍,總歸裝備方面赢了很多。]
洛亞芙尼一般情況下都具備有問必答的美好品質,但這會回答的卻很不走心。因為此時她眼睛正死死盯着那把柄匕首,心神被一個強烈的念頭占據:想要。
她喜歡冷兵器,也很喜歡在平時收集紀念品。
這樣一把能作為異世征途開啟标志的漂亮匕首,洛亞芙尼當然一下就相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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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上印刷的文字還是很好看懂的,但邊上潦草又細小的标注傑弗裡實在看不清楚,考慮到時間問題,他隻好先暫且放下,然後繼續在客廳裡轉悠起來,指望能再撞好運找到什麼新線索。
幾個牛皮紙信封,還有一些面包袋子。
這些廉價的物品被主人好好整理在一起,放在了一個夾角處。
他展開被疊成方塊的紙袋子,從上面熟悉的logo聯想到那家現已人去樓空的花店——之前花店二樓的蛋糕面包停止售賣了好段時間,也是最近才聽人說它家在重新營業。而他這個人下班後就隻喜歡窩在家,休息時間又沒法跑那麼遠去買,平日實在是尋不着合适的機會。原想着忙完了慶典就去看看,結果如今鎮子一朝變了天。
可能之後,自己也沒有機會再品嘗到相似的味道了吧。
惋惜遺憾的情緒一上來就有點難壓下去,傑弗裡用手狠狠扒拉了下頭發,恢複狀态後跪坐在電視櫃邊把抽屜逐個拉開檢查。
這電視櫃也就是看着大,實則裡面都沒什麼東西,猶豫間他手往最後一個小抽屜探了探,結果卻找到了意料之外的驚喜。指腹傳來熟悉的觸感,是之前局子那邊牽頭做調查的時候,給參與者發下來的臨時身份證。
說是證,其實就是個破卡片。
巴掌大的紙面上簡簡單單記錄了下性别和生日外,再無其他文字信息。正面是證主的照片。他捏着卡翻轉到另一面對照着光看了看,雖然照得很不清楚,但能看出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再看反面的年月日,心算減去現在的日期,立馬能獲悉對方現在剛過十八歲生日不久。
這樣一個孩子怎麼摻和進這些破事裡的。
或者說,這孩子現在還活着嗎?
…
不遠處可是才死了個持槍的成年男子,而這樣一個獨居的年輕女性,結局真會好到哪去嗎。
疑問越來越多,最後一并滾作了團。他把卡片往口袋裡一塞,心中暗暗思索自己要不就把事情做到底,連帶着去把女孩的詳細資料也翻出來看看。
現在大多數人都已經回程,聽消息說上層重新把破案的希望放到了那具被擡到法醫室的屍體上,而需要過來二次勘測現場的人還沒來。按往常同事們的效率來推測,就算他們打了雞血似的立刻跑來,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找着這個地。
屋裡看了一圈沒再找到其他有用的線索。
關上門,傑弗裡面色凝重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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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也沒法提前了。]
要比感知法術的構成細節,洛亞芙尼鐵定一敗塗地,但若是純粹比感知速度,那麼無論對方留下的痕迹再如何細微和隐蔽,她都能以超越一衆人的敏銳率先察覺到這群非人者的存在。
畢竟實在是習慣了。
她比其他人要熟悉這些東西得多。
之前在監管者那邊提前下死手是因為降下的不過是神明千萬分之一的注意,對方本身不追究的話,砍了也就砍了。但這兒不一樣,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祭壇中心,站在防護罩裡用外力提前中斷儀式的話,單是後續狂暴失控的界内外能量就夠洛亞芙尼和克斯科倆人受的了。
而克斯科之所以沒想到這一點,或許是因為他從前真的很強吧……洛亞芙尼自己剛恢複過來的那段時間偶爾也會回不過神來的。
畢竟再如何清醒理智,不習慣就是不習慣。
[對了,你想跟她學的是哪幾種蛋糕的制作方法?]洛亞芙尼突然一句問話把将要彌漫開的沉重氣氛打斷,她漫不經心地說,[我猜她最後不會願意和我一起走,上船後也就能同路一小段時間。]
“所以?”
[所以你自己先想好了要什麼,我到時候再讓她默寫到紙上。]
“哦……哦。”
望着眼前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大祭司,洛亞芙尼不再與克斯科多說,轉而在心裡開始默數。
數着大氣中魔力濃度每次變化的間隔時長,也估算着這種異界力量何時會達到屏障的承受上限。
她感知到的東西比較模糊,但這種力量傳遞時的磕磕絆絆還是極為明顯的。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也很簡單——祭祀本就不完全是為了與神明交流才舉行,它同時還肩負着很大一部分社會管理的職能,所以很多實際沒有什麼用的步驟最後也會被加入進來,甚至于這些流程被傳下來之後,就連後世的祭司本人都不确定到底哪個是關鍵的部分、哪些又是被拿來糊弄信徒的了。
鼓聲漸急,但聲音卻是弱了下去,反倒凸顯出後面豎琴巍然不動的非凡氣勢來。
祭司跟着節奏轉換步伐,用力揮動匕首,身體帶動衣擺劃出一道完滿的弧線。
[提前囑咐你一聲,如果不想陷入瘋狂的話,最好别在待會嘗試搶奪主人格的位置。]
洛亞芙尼似是随口一提,同時抓穩了袖口提前藏好的槍,解開的結繩松松垮垮落在手腕與椅背後,本來要用來處理傷口的酒精纏在小腿的位置,待會要拿的話或許要再費一番功夫。
她的目的可不僅僅是給予這個群體緻命一擊方便帶人跑路。在離開之前,她還需得從這裡拿到足以與警方做交易的籌碼。
所以要做的更多,容錯率也會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