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

清晨，早早醒來的洛亞芙尼對着天花闆看了又看，發覺克斯科這次沒有随着自己醒來而跟着道早安，于是慢吞吞地又重新縮回了被子裡，閉上眼睛在心中開始默數。一直從一數到了二十幾，心髒也踩着無形的節拍跳了二十幾下，那個熟悉的聲音才終于姗姗來遲在耳邊響起，“早上好！哇，你這麼快就恢複了？”

[算是好了大半吧，到下午應該能好全了。]

昨天的情況追根究底隻是身體拖了後腿，實際并沒有多嚴重。更不用說靈魂自行修複的速度一向很快。

換好衣服，洛亞芙尼推門出去。

露亞已經坐在餐廳的桌子前候着了，似乎要說些什麼的樣子。桌上是回烤箱重新熱過的面包，邊上配了一杯拿鐵。“稍等一會，我去洗漱完再和你聊。”她看過去一眼，然後離開。

手腳冰涼得很，不知是不是後遺症之一。

澆到臉上的清水順着眉弓與鼻梁的弧度落下，滴答一聲濺到台面上砸出花。

她看着鏡中依舊陌生的自己，也看向現今才堪堪了解了一些的同行者。

[我待會要回去之前的房子一趟，如果身份證已經被拿走，那應該就不用我們再單獨前往警局了。]

“需要我幫忙嗎？”克斯科知道她不擅長和人交談，初見面時她和露亞說那麼幾句話都會緊張。而在談判桌上你來我往地試探交鋒可算是社交中的高階技能了，言辭中但凡有一點錯處都會被人抓住把柄，然後滿盤皆輸。

[我到時候先自己試試吧，大不了用武力威脅。]

克斯科:？？

——知道你打架厲害，但你們武力派當真完全不準備靠腦子一回嗎？

洗完臉刷完牙，她側過身關上浴室的門，剛要擡腳轉到正面，就聽外邊終于做好了心理準備的露亞站起身先行開口，“我之後大概不會和你一起離開。”

每一個字在吐出後都引起空氣的震蕩，隔着不遠的距離精準傳達到耳邊。

“……”

其實今天之前洛亞芙尼就已明晰了這一點，但此刻聽對方親口說明卻并未顯露分毫多餘的情感，叫人看不出什麼特别的反應。這種時刻控制自身感性的超強自覺連從始至終都充當着看客的克斯科都比不過；他好歹還感慨了幾句孱弱人類的想法多樣性。

或許他是以為這樣弱小的家夥在事情結束後，肯定會死命抱住自己救命恩人不撒手吧。

也正因此，他才對救人這件事沒有興趣。

女孩把手從門把手上拿下來。

再次開口時，她語氣意外的很平靜，簡直像一聲聲添在末章裡對其中角色的歎息，“我明白了。還有别的嗎？”

“我現在手頭有的東西不多，所以報酬方面就先交付一部分，等到了新地方安定下來，再通過其他方式把另一部分給分批郵寄過去。對了，我還不知道您之後要去哪裡，如果能給個确切的收貨地就再好不過了。若是不行的話，告訴我之後要聯系誰作為中轉也可以。”

“您的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可能金錢對您來說價值不大，但之後若是需要什麼，請盡管開口，我會盡我所能提供幫助。”在最後，女人深呼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說。

“今天就要走？”她問。

“……嗯。”

洛亞芙尼張開嘴，擡眸正視着對方道：“今天之内，我會去港口搞來上船的機會。到時候我們一起吧，順路的事。”

露亞能順利說出前邊一番話已經耗盡了全部勇氣，此刻實在無法再找出什麼理由來拒絕，于是猶豫之後，還是點點頭應下了，“既然您已經安排好了，那就一起吧。”

“我等下會出門一趟，你先收拾好東西，我下午來接你上船。”

“好的。那麼需要我去采購點什麼東西嗎？”

“不用。”

話畢，洛亞芙尼往嘴裡灌了一大口咖啡，拿着盤中的面包走人了。

她背影匆匆，使得外人分辨不出是真的事急，還是在這種離别的氣氛裡感到不适所以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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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路上的人依舊不多，少見的烏雲掠過太陽，天氣較往常都要更陰沉，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光滑的石闆路與瀝青路相接，披散着頭發的女孩大步流星向前走，表情淡淡的，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悲傷，傳達出的隻有單一且空洞的平靜，不自覺讓人想敬而遠之。

——在原定計劃裡，周末該去喝酒的，可這個時間顯然不太适合喝酒。

那不喝酒也不做兼職的話要怎麼打發時間呢，洛亞芙尼有些茫然。

風朝岸上的人們刮來，她能聽到海浪嘈雜的聲響。

“你為什麼不說話。”

某個瞬間，沒來由的沖動促使她停下了腳步，随後垂眸逼問克斯科，“你往常不都會說話的嗎？”

[這種場合的話，似乎不太能擅自出聲？]

克斯科欲言又止幾回才把這屁話說出口。

他整個人是有些懵的。

現在的場面就連傻子都能輕易推斷出洛亞芙尼在不開心，不開心的原因結合上面所發生的事也很好理解，無非是排斥着與熟人的分别罷了。但有一點很奇怪，此時的他依然感受不到半點從女孩那傳來的情緒。身體與靈魂相接融，通過共同的血肉髒腑注入自己這邊來的唯有“空”，非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