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的深藍裡,窗框投下十字的影子。
女主披着那身衣服在房間内倉皇逃竄。
“人人為祂而歡呼,載歌載舞,歡樂熱烈!”
原來百葉窗不僅在邊上有,背後也全都是。細密的線條殘酷得如同刀痕。
[很符合我對神的刻闆印象。]
“是嗎。”克斯科笑了下。
她仔細看了眼,女主在胸前做出了雙手合十的祈禱手勢。
墨色的、正活動着的高大剪影被印在全是百葉窗背景上,有一瞬間,它們像一群人手拉手圍着篝火在跳舞。
[她先前還很高興來着,現在又在怕什麼?]
“或許是害怕死亡。”
[我以為她有心理準備。]
“可無論如何,人就是會害怕死亡的。”
洛亞芙尼有一瞬間想問他,所以這是他害怕死亡的原因嗎?因為他覺得自己是人?可随後又失了興緻。
場景燈光重回正常,恍若瘋癫的女主籠罩在無光的陰暗下,旁邊的女仆卻是很健康的樣子,身周蒙着淡淡的亮。
所謂生死之别,就是這樣而已。
男主阿爾弗萊德來了。
音樂聲生動地模拟出女主的心如擂鼓,像無數隻蜂蝶飛舞在一起,制造出轟鳴的風暴。
[這是,屬于她的審判與裁決。]
洛亞芙尼輕聲說。
她距離死亡很近的時候,也曾聽到過這樣大的聲響,緊張檢查好一會,才發現不是敵人,是自己血液的鼓動、和骨骼在咔擦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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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天白雲的好天氣,狙擊槍在民宿的窗戶上架起。殺手等測試完風速,便安靜地趴俯在地上,幾乎動也不動。
東風1級,風速2km/h,空氣濕度30%
各種微小的數據被熟記于心。
他是接到這項雇傭任務的其中一員,另外還有穿着便衣安插在附近的,與僞裝後藏在劇院裡的。
雇主的要求是對目标進行幹擾,能殺死最好,然後嫁禍給另一方。
目标的資料事先他們都了解過,不是什麼好捏的軟柿子,但任務并不算難,大家還是願意為雇主那豐厚的賞金努把力的。
瞄準鏡中,普普通通的日景被分割成一格一格。
因為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暗殺任務,他并不清楚對方會從哪出現,所以進行測試時隻稍微對一棟建築的牆壁開了一槍,熟悉了下手感。
耳麥内連着隊内的公共頻道,有人在負責盯梢目标所在的包廂。據說是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人員,正好一男一女。
男方看着不是能打的,女方倒是很明目張膽地掏出來了槍,像示威。
時間快到了,他想。
心跳聲慢了下來,而其他的聲音相應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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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死掉了。]
“你指劇情嗎?”
[可能吧,也可能兩者皆是。你的感官有些幹擾我。]
“這裡的殺手不太會對他們動手,這沒有太多好處,隻會增加不必要的麻煩。你忘啦,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魔法,死亡的作用不大。”
[這樣啊。]洛亞芙尼不自覺松了口氣。
台上,男女主間的誤會被解除,但薇奧列塔飽受肺病與心病折磨的身體卻很難痊愈了。
女主深知自己沒有好轉的希望,“這世上将無人能令我重生!”
唱到這句時,她捏緊了拳頭,渾身在發抖,完全不能接受這可怕的命運。
“啊,萬能的天父!年輕的生命就将終結,我忍受了無數的苦難!死亡的腳步比黎明更快,我白熬了多少個垂淚的長夜!”
她痛不欲生地彎下腰,抱住阿爾弗萊德。
…………
“其實就算沒有男主,女主也會死的。”
[我在意的不是這個。人終有一死,我隻是覺得她死得好随便,過得好無聊。]
“很不真實?”
[比我真實。可我不羨慕,更不喜歡。]
兩個被排斥在正常之外的家夥一起讨論這種東西是非常怪異的。
說喜歡的話像是高高在上的評價,但說不喜歡,就又像是在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你呢?]
“我嗎,我覺得這是地獄。”
[所以你才會成為故事裡的大反派。]洛亞芙對這回答毫不意外。
“哇哦,那你想要代表正義來打敗我嗎?”
[别瞎想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我不喜歡參與陣營之争。我想殺你,完全是為了報私仇。]
克斯科卻認為這回答比否認更讓他高興。
“好可惜,我是死了才遇到你。”
[滾呐,你個變态。]
…………
女主将自己貼身帶着的項鍊贈給男主,希望他能借這信物,在之後的時日也想起自己,男主那邊則依然處于不能接受現實的狀态中。
剛找到愛人,對方就要因病死去,一般人着實很難迅速接受這殘酷的一切。
“多麼奇妙啊!痛苦的痙攣忽停止!”
“恍恍惚惚,我再生!啊,多快樂啊!”
…………
女主在恢複一點體力後,過分興奮地在舞台上跑了大半圈,最後撞到男主懷抱裡,死了。
“她已死去!我的天哪!”
阿爾弗萊德身體有些僵硬,抱着一具尚有餘溫的屍體,緩緩跪到了地上。
開場時最先出來的是音樂聲,閉幕時最後結束的也是音樂聲。
…………
場館一片可悲的寂靜,克斯科于耳邊突兀響起的聲音像喃喃自語,飄忽如幻影。
“等我死後,你會給我立碑嗎?”
[怎麼,你很喜歡書裡女主那個鋪滿山茶花的墓?]
“不用那麼好的墓地,一個小墓碑就夠了。”
[我以為你會不屑于這種無用的風俗。]
“但這是新世界,在這裡立碑是有不同意義的。”克斯科忽然對女孩胡攪蠻纏起來,“假如最後是你先死去,我肯定會給你搞個超漂亮的墓,所以你也答應我呗?”
[……]神經病。
按照慣例,最後是演員返場謝幕的部分。
結果所有燈具在頃刻間無征兆地熄滅,場地倏然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洛亞芙尼不語,握緊了自己慣用的折疊刀,于這片遍布不明危機的空間中攬住芙黛尼,快步往門口跑去。
她不敢賭這所劇院的擁有者真能靠權勢壓下亡命徒們要錢不要命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