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甯打開了一點點窗戶,給周瞳倒了杯酒,什麼味道周瞳也沒喝出來。
從前在歌舞廳,卡拉OK都是些勾兌的,周瞳真的喝不醉。
但是這酒,真的有點兒燒嗓子。
“我老家的酒,”阿甯說,“好喝嗎?”
周瞳品不出來酒,但是品得出來阿甯。
風吹開了窗簾,斷線的雨就撒了進來。
“容易感冒。”周瞳在阿甯的背後想要關上窗戶。
心知肚明的二人還要在事兒前裝的正人君子。
阿甯挨着身後的周瞳,在他耳邊問,“像不像風鈴的聲音?”
周瞳抱住了她,在風雪飄搖的時候,在團年夜即将來臨的時候。
衣服很快就通通掉在地上,女孩兒的頭發,肩膀,嘴唇,都是柔軟的,他們擁吻在一起,女孩兒的眼睛盯着周瞳看,她的手指攀爬到周瞳的鼻梁,眼睛,她抱着周瞳急促的喘息。
她把自己窩在周瞳的脖頸裡,周瞳細密地吻在她的額頭,西北的姑娘柔軟的時候也像一隻兔子。
像他沒見過的高原,山川,篝火。
二人倒退,撲在床上。
“你剛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你了。”阿甯摸着周瞳的眉毛,狡黠地說。
“我看見你了,沒好意思過來。”周瞳說。
“我在這窗戶看,你要是出來了,我就拉着音箱過來,”阿甯說,“我這兒看出去,就能看見你。”
“我是沖你來的,我就在你邊上唱歌,你可明白?”阿甯喘息着問。
“不明白,”周瞳擁着她,問,“我是個半瞎,天橋底下太暗了,你可看清了?”
“現在看清了,”阿甯說,“一隻眼睛,會耽誤生孩子嗎?”
周瞳不想說話,比雨還急促的吻覆蓋在她身上,二人貼在一起,流浪的人互相吸引。
“從前的小姑娘,你也這樣嗎?”阿甯問。
“沒,頭一回。”周瞳說。
“難怪磕我牙,”阿甯說,“再磕,牙可漏風了,漏風了唱歌就沒人買賬了。”
“那怎麼弄?”周瞳停止了親吻,看着阿甯。
“不是說你特會哄女孩兒嗎?”阿甯摸着他的頭發,跨在他身上問,“說的是一個人嗎?”
“瞎胡吹,”周瞳說,“那些都是想做生意,哄着人的瞎話,不是這樣的。”
“跟她們是做生意,那跟我做什麼?”阿甯在他耳邊吹氣。
“做什麼...”周瞳的手被阿甯抓住,是柔軟的,是窩心的,是所有人都把他當過街老鼠,但是她說我是為了你來的。周瞳的心漲得難受,他想起了那些過夜時候隔壁的呻吟,想起了女人白得像兔子一樣的胸脯,他看見阿甯親吻他的喉結,說,“做什麼。”
暖黃色的被子覆蓋在腦袋上,像是一個小帳篷,阻隔着外界一切煩惱。
二人喘息着,不安着,月光一樣的傾瀉的肌膚被周瞳掐得釉紅,脖頸上親吻過度會留下的羞恥的印記。
“跟我走吧,”阿甯閉着眼睛,任由他親吻自己的脖頸,引着他的手解開自己的文胸,“離開這裡,好嗎?”
***
周瞳蹲在垃圾桶邊上抽煙,煙盒裡的最後一支,他胡子拉碴,頭發也有好久都不剪了,身上揣了些盜版的影碟,想再買一包煙,發現衣服的兜兜漏了,一分錢也沒了。
周瞳沒有解開阿甯的文胸,也沒有回應阿甯的邀請。
他在那一刹那耳邊隻想起了應不塵的哭聲。
“草,完蛋玩意兒,”周瞳踢了一腳可樂罐,又錘了一下褲當,“嘶,”有點疼。
周瞳不知道去哪裡,隻能往汪奶奶家走。
他回頭看,阿甯房間的燈還是亮着,轉而,滅了,西北姑娘的愛意是不可攀折的高山杜鵑,周瞳上不去,杜鵑下不來。
一貧如洗,一文不值,周瞳自嘲一般,可是卻忘不了阿甯的眼睛。
“為何你明明動了心,卻又不靠近?”
她的眼睛像沙漠裡的紅花堿蓬,好似擁有了就能修複被鹽漚爛了的土壤。
周瞳有點生氣,不知道為什麼就想打應不塵一頓。
周瞳在夜裡偷了一輛自行車,打算明天回來給他還上。
自行車上了一把鎖,有點難開,他蹲在地上解這爛車的鎖,拿一塊石頭錘,錘着錘着,忽然就一滴眼淚下來了。
“你嗎的,你這個狗東西,”周瞳憋着一股勁兒,繼續錘,“我怎麼就攤上了你這狗東西,我咋就...攤上了你這個,狗東西...”
“狗東西,”周瞳也不知道現在在幹什麼,隻覺得自己有些沒處使的力氣,“你嗎的,狗東西,草。”
周瞳的聲音還是哽咽了,女孩兒關了的燈像是滅了周瞳心裡最後柔軟的一寸。
“你這個,狗東西。”周瞳的聲音帶了哭腔,那會兒,周瞳真的看不見月亮了。
周瞳終于把鎖錘開了,但是這個輪子是癟的,騎不動。
周瞳把車子甩在路邊,頹喪地坐在路上,他連一根煙都沒有了。
98年,快要來了。
但是,來了又怎麼樣呢?
周瞳用衣服捂住了眼睛,卻發現領子處沙沙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