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年夜,應不塵在奶奶家裡包餃子,李泥鳅沒來。
奶奶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煮餃子都要拿凳子坐着。
應不塵經常去醫院裡看書,也算上是陪着奶奶。
應不塵認識醫院的那兩個字,腫瘤。
奶奶的文化水平在她清醒的能指點一些,但是初中的數學公式對經常迷糊的奶奶來說,還是有難度了。偶爾周瞳去看奶奶,也隻會翹着二郎腿指揮應不塵給他削蘋果,然後擺弄他那個bb機,這個時候bb機也開始不時俏了,大哥大正在大張旗鼓的走進這裡。
外面的小孩兒穿着紅色的棉襖,拉着小燈籠,還玩摔炮,現在的炮花樣越來越多了,今年貼了汪爺爺從前寫的對聯,應不塵又拓了一遍。
「相愛喜逢同程伴」
「結緣恰是共耕人」
不像對聯,像喜聯。
對聯一貼上就有年味兒了。
奶奶今天是清醒的,說,“你哥還不來吃年夜飯,你呼他一下。”
“嗯,”應不塵說,“我剛剛就呼過了。”
“再不來,菜冷了,”奶奶笑着給應不塵系圍裙說,“這人,這麼一把年紀了還是不靠譜。”
“奶奶,你先吃,别等他。”應不塵說。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餃子包上了卻沒下鍋,應不塵呼過去,也沒動靜。
約摸在十一點多的時候,應不塵的bb機被呼了。
應不塵跑到樓下去找電話亭,但是就這幾分鐘,應不塵的bb機被呼了一遍又一遍,周瞳很少會這樣,他什麼事兒都不着急,慢慢悠悠的,他說,“這叫喜怒不形于色,學吧,小子。”
應不塵不知道這有啥好學的。
應不塵急匆匆的跑往一個紅色電話亭。
趕緊回撥過去。
接通的瞬間,對面卻隻有喘氣聲。
“喂?”應不塵說。
外面的雪下得正大,應不塵沒穿外套,冷的肩膀都發抖,但是他想起來小時候周瞳說,說雪都是他撒在地上的鹽,沒什麼好怕的,也沒什麼好冷的,又感覺好了不少。
對面還是呼吸聲,比剛剛平穩。
“喂?”應不塵又喊了一聲。
“那什麼,過年了,過年好啊,”還是熟悉的口氣,但是周瞳沉默了一下,說,“但是這個,過年,你瞳哥還得去跑外地的廠子看看,這些外國老闆都不要過年的,他們沒這日子,”周瞳的語調甚是溫柔,“就不能,不能陪你過年了啊。”
“那什麼,你考試你好好考啊,這回,這回别叫我生氣了啊。”周瞳說。
“我都考完了。”應不塵摳着電話亭的漆。
他怎麼總忘啊,過年前孩子就考試了呀!
“啊,這麼回事,最近酒喝多了。”周瞳說,“行啊,那哥走了啊,那個,床底下,你往裡頭爬,裡面有個高壓鍋。”
“高壓鍋?”應不塵奇怪。
“那什麼,你讀書啊,什麼的,”周瞳摸摸鼻子,說,“高壓鍋裡面,給你留了啊,我這回,好幾個人呢,去考察,考察你知道吧?就是要去外面廠子裡頭住,回來一趟也費勁,能明白吧?”
周瞳說,“聽話,要是有啥事兒,你就,你就,去找你奶奶,行不?”
應不塵有點兒不依,大過年的,為啥不回來呢,明天再去不行嗎?
“奶在等你。”應不塵癟癟嘴,“掙錢,就一定要過年嗎?反正...又還不完。”
他那頭似乎很吵,他壓低了聲音說,“沒事了,寶貝兒。”
他實在太溫柔了,都不像他了,他重複着,“以後都沒事了,寶貝兒。”
應不塵被撂了電話,感覺不是很對勁。
吃完飯,應不塵獨自走回了家,路上實在太冷了,哪怕是周瞳給他買了很好的的棉襖,他也覺得冷。
應不塵走到家的時候,腳都已經凍麻,奶奶又糊塗了,呆呆地正在看電視。
奶奶的手已經瘦得不像樣了,醫生說,要是不積極治療的話,有點麻煩了。
積極治療的另外一種意思,叫做砸錢。
應不塵也不知道餃子煮了多久,反正皮兒都爛了,成了一鍋肉湯,他才反應過來。他吸了吸鼻子,挑幾個好的出來給奶奶吃。
在12點的煙花綻開的時候,天寒地凍的,應不塵一個人走在路上,去往那個半地下室。
沒人。
應不塵走到這裡,時鐘已經指向了兩點。
他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就往床底下鑽。
确實有一個高壓鍋,周瞳在這裡留下了很多錢,都是百元的大圓頭。
***
應不塵初一的時候回家,李泥鳅來了,看見應不塵回來還有點兒嫌棄。
應不塵歇都沒歇,又扭回去半地下室了。
他一個人躺在床上,床上有周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