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飼料的成本低,利潤高,有機器,有房子,你耗得他沒錢跟你計較了,就可以出手收廠子了。”應不塵說。
“你叫我用我自己的錢,欠一圈,然後逼着人家把廠子給我?”李泥鳅說,“你這人咋這麼毒呢?”
“你愛幹不幹。”應不塵說,“趕緊養豬去吧。”
應不塵真的煩他,巴不得他就給錢,離自己越遠越好。瞎說八道一通,讓他自己個兒研究去吧。
但是有一點兒應不塵沒撒謊,現在的人經濟條件好了,豬肉肯定是要漲價的。
“你咋會的這些?”李泥鳅問。
“我哥教的。”應不塵說。
“你哥帶你的時候,你都不大點吧?”李泥鳅說。“那你哥咋整成這德行呢。”
“我哥?”應不塵皺了皺眉,說,“我要是沒有放火燒面粉廠,你猜猜你這輩子能不能見得上我哥一面。”
“稀罕不死你,出來還不是個勞改犯。”李泥鳅說。
應不塵站在原地,穿着薄薄的運動服,他的眼睛忽而有種狠厲的勁兒。
“我從前放火,你猜我現在會不會殺人?”應不塵說。
“诶!诶!”李泥鳅說,“氣性咋這麼大呢,你不是還要去宜華了,你趕緊去吧,我聽說你哥的案子快要判了。”
應不塵沒理他,坐上了去宜華的汽車。
哥說過,幾句話就能讓人家給你掙錢才是最大的本事,你管人家怎麼罵你呢。
***
在98年的夏天,在周瞳來到宜華的第六年半,車禍的半年後,周瞳的案件終于提起了公訴。
法庭上有旁聽席,不少人都進來了,看見應不塵坐在這裡就坐到别處去了,這裡的人都是來法院看如何裁決這個畜生的。
周瞳帶着手铐被帶上來的時候,應不塵的呼吸都停滞了,他不确定周瞳有沒有看見他,周瞳被理了寸頭,眼睛看起來不是很好,老眨。
應不塵盯着他的後腦勺,周瞳是不能回頭的。
應不塵聽不清被告原告,周瞳沒有說什麼話,在庭上直接放棄了再審的流程,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也服從當下的判決。
旁聽席上有人在哭。
整個流程簡短又肅穆。
那會兒,應不塵也曾想過,不要錢,哥能回來嗎?
黃師傅跟應不塵說,那你哥想要回來過這種日子嗎?
在法官敲錘的時候,老先生的家裡人就沖上去打了周瞳,應不塵被人攔在人流外面,看見了一夥人對着周瞳拳打腳踢,他的雙手被鐐铐緊緊地扣住,連警察都隻是裝模作樣的攔。
那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學生家人有情緒再正常不過。
應不塵喊到嗓子無法發出聲音,他被人攔在後面,隻能生生的看着人家的拳腳,重重的落在周瞳的身上。
應不塵嗓子幹啞,想喊叫都無法發出聲音,他拼命的往前拱,隻能看見越來越多的人在毆打周瞳,他想上去護住周瞳,卻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他的鼻子被打出血流,衆人總會将對仇者的怒怨等同于對逝者的心痛與孝順,總是法不責衆,而人群中央,那個曾在大貨車上對着應不塵燦爛微笑的周瞳,奄奄一息地被扶走,他連鞋子都掉了,那樣狼狽的周瞳,他從未見過。
應不塵在法院門口淋了一場大大的雨,是人都能明白98年團年夜那天發生了什麼,奶奶治病的錢從哪來,面粉廠的巨額債務又是如何化解,那個敗家子為何再也沒出現。
那場雨将應不塵的心都淋碎了。
***
汪奶奶以前的同學在汪奶奶追悼的時候見過應不塵,來派出所開了親屬證明的時候沒為難他,應不塵才第二次見到了周瞳。
周瞳的手倒是比從前嫩了很多,他的右邊眼球有一個白點,眼白有一點點渾濁的小黑斑,他剪了寸頭,穿着藍色的監獄的衣服,拿起了聽筒。
“喂。”應不塵說。
“你現在,怎麼樣啊?”周瞳佯裝這些都是小事,若無其事的問。
“我在新春上學了。”應不塵輕松地說,“挺好的,就是那個李泥鳅。”
應不塵怕周瞳擔心自己,找補說,“對我,對我挺好的。”
“行,”周瞳摸了摸鼻子,說,“那什麼,大人了啊,好好的。”
應不塵還想說什麼,周瞳低着頭,說,“那就,别來了,晦氣吧啦的。”
應不塵急了,說,“為,為什麼啊?”
周瞳擰着眉毛,說,“自從碰到你之後,我晦氣吧啦的,還不夠明顯嗎?”
他肯定是在說氣話。
周瞳扣了電話,由人帶進去了,看都沒看應不塵一眼。
應不塵不明白,為什麼周瞳要這麼對他呀?
五年真的很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