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鬧完,應不塵又消停了,又不知道從哪搞回來一本書,叫《成熟男人是如何煉成的》。
“咱小時候看的都是《鋼咋煉的》,你現在看的啥呀?你工作重心該注意一下了。”周瞳說。
“我覺得我得冷酷一點,通曉人情世故,自尊自愛,不能總跟你搞那些小學生才弄的東西。”應不塵說。
“哈哈,”周瞳說,“啥呀,你就這樣就挺好,你不作,咋的都行。逼自己這樣幹啥呢?”
“你懂啥呀?”應不塵說,“對了,你最近弄啥呢?總感覺你好忙。”
“一個遊戲廳。”周瞳說,“就在電影院邊上,那個遊戲廳出兌,我給盤下來了,他那的機子太老,沒人玩了。”
“那個存折在你手表盒子下面,”應不塵翻着書說,“你不夠你自己拿呗。”
“就出了個房租,也沒什麼轉讓費,用不着。”周瞳說,“新機器的話我省城那頭我讓旺旺問了,二手的收幾個,換個殼子就行了。”
“你咋想着開遊戲機廳了,”應不塵說,“都是哄小孩兒的,小孩兒才幾個錢。”
“那你覺得應該弄啥?”周瞳說,“不行說不正規的歪路子。”
“我覺得摻幾個蘋果機沒問題。”應不塵說,“看你咋想了。”
“蘋果機調那個勝率,”周瞳說,“摻倆倒是能行,就是我怕這種機器上來掙了錢就收不住。”
“這新春有人搞這個。”應不塵說,“我們學校就有人去,在對面台球室樓上,整多了那個老闆不樂意。”
“他咋那麼多不樂意,”周瞳蹲在地上搗鼓說,“找茬就給他端了呗。”
“咋端?”應不塵問。
“好煙好酒敬着,賞口飯吃,”周瞳擡頭起來說,“要是不賞的話,我看過讓他的證件,挂牆上那個經營範圍不包括蘋果機,而且裡面還有不少機器,這種的都是上頭吃了他家米了。”
“咱應該怎麼辦?”周瞳問應不塵。
“怎麼辦?”應不塵說,“瞳哥,我好久沒聽你說這些話,我覺得好聽,你能多說一些嗎?”
“那不行。”周瞳說,“等開業了,你看看吧。”
周瞳弄清楚那些電路電線電闆顯示器之類的東西,就搗鼓自己的遊戲廳去了,但是還是照例送應不塵上學,修理鋪關門了。
電影院邊上狹小的弄子進去就是遊戲機廳,之前生意也是火熱的,但是現在不成了,因為應不塵他們學校幾年前對面就開了一個新的。
省城的機器發過來,周瞳把那些舊的拆了賣了,留了幾個稍微好點兒的,重新給地面都平了一次,把電線都重新理了。
“瞳哥,你不是說我讀書了跟我一起去嗎?”應不塵說,“你這兒花這麼多錢,這麼多心思幹嘛呀。”
“這種遊戲廳就是頭一年最賺錢,後面的都趕不上第一年,”周瞳理着電線,在外面都包上絕緣,“你畢業我就給他轉了,帶着錢就出去呗。”
“嘿嘿,”應不塵又高興了,拉了條小凳子就坐在周瞳邊上,說,“瞳哥,你咋學東西那麼快啊,那個修理鋪子才多久,你現在這些機器都能自己裝了。”
“有啥難的,”周瞳說,“以後都得這些電子娛樂的掙錢,我在裡面的時候看書了,裡面也教一教,出來想找個師傅,不是人家也不樂意教我嫌我是個勞改的。不樂意咋了,我他媽才幾歲,我幹啥都來得及,老子幹他媽啥都能成。”
完了,漏勺說漏嘴了。說完就愣住了。
“師傅沒教你?”應不塵問。
“他愛教不教。”周瞳繼續埋地線,說,“你也犯不上難受。”
“他愛教不教!”應不塵咬了咬牙,說,“一個傻叉。”
“嗯呢,”周瞳拍拍手上的灰,這個狹長的廳子已經有點兒模樣了。“你瞳哥給你掙錢,行不?你就好好讀書,以後喜歡啥就幹點啥。你給的已經很多了,别把心思都放在掙錢上,我在這兒,哪有讓你養着的道理。”
應不塵的腳就踩在周瞳的腳上晃,仰着頭說,“瞳哥,我怕你有錢。”
“又要作?”周瞳擰着眉毛問。
“我沒有!”應不塵說,“我沒那意思。”
“行吧。”周瞳笑說,“将來又有錢了,又得叫人姐姐了,哎,是有點煩人是不?那你說完了不鬧,我可就去了。”
應不塵踩他,“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周瞳說,“你不是都成熟男人了麼,成熟男人都這樣。”
“我不看了。”應不塵說,“我不讓你開了。”
“聽話。”周瞳摸着他的狗毛,說,“我哪兒也不去,我就守着你,好不好?”
周瞳有事兒幹了,一大早上就起來,送應不塵去上學之後又跑電影院折騰他那個遊戲廳。
“瞳哥,你咋沒吃飯呢?”應不塵過來就幫着打掃衛生。
“你放那。”周瞳的機器都差不多上齊活了,“你有那功夫就讀讀書,行不行,弄啥呀,用你弄。”
“我問你咋不吃飯。”應不塵說。
“不餓,就等你一塊兒吃呗。”周瞳弄完了,說,“我晚上過去你學校對面那塊兒溜達,會一會那個老闆去。兩地界這麼遠,估計不太能影響他那,看吧。”
“那老闆我問我同學了,”應不塵拎着盒飯,兩人坐一塊兒吃,“氣性挺大的,估計不能讓你看好臉子,而且他跟馬隊長不一樣,沒結婚也沒孩子,是新春的本地人。”
應不塵給周瞳夾菜,“家裡的老爹老媽倒是一般,就在這邊上的村裡,賺了點錢,稍微有點狂,服務态度不太好。”
“喲,”周瞳看着應不塵,說,“我養的狗崽子真是,現在都知道打聽這個呢?”
“年紀輕輕的發了财,人就容易狂。”應不塵說,“新春就兩家大的遊戲廳,比你這規模大,另外一家太遠了,那家不讓小孩玩兒,都是那些黑不黑,灰不灰的東西,挨不着什麼事兒,沒車的過不來這麼遠。”
“瞳哥,你發财的時候狂嗎?”應不塵問。
“還行吧。”周瞳說,“自己苦過,不太狂得起來,出身低,而且我那個買賣打交道也不太一樣,往上的客戶都是有大錢的,我跟人家比不了,往下,都是拉大車的或者農民租賃跟裝卸工,我倚着人家給我幹活吃飯,我跟他們狂啥。”
“那賣随身聽光盤那會兒呢?”應不塵問。
“那會兒接觸的又不一樣,”周瞳嚼着飯說,“ 那些敗家子手裡漏一點就夠我吃了,他們呢就是喝高興了就給你幹,那咱重點就是喝呗。喝完了還得舔着人說話,舔明白了就有飯吃,往下呢都是些年輕的學生或者工作的買随身聽,他們呢也不管我欠了多少錢是吧,也好好跟你說話,有文化有素質的可就是完全不一樣的光景。
那會兒你記不記得,就是黃師傅戰友那批貨的時候,我挨個去退單子,那些好說話的都是學生跟上班的,難搞的都是那幫開店的,有幾個錢了不起,沒了就沒了,非得按着我腦袋賠錢,我說定金賠多一點,回頭給調貨,他說有合同,日子多少的到了不給就得白送他,那會兒我真是殺了他們的心都有,我就知道了,有錢的時候,别對那些沒錢的逼得太狠,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瞳哥,”應不塵說,“你那會兒是不是委屈得不行?”
“還成吧,”周瞳擡頭說,“不算委屈,人麼,就得吃點委屈,吃了委屈就能長大。”
應不塵楞楞地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