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在忙啥呐?”應不塵問。
“沒晚呢,”周瞳看了看表,“你又沒好好讀書,光盯着我了。”
“哪有,”應不塵說,“我是看你頭發上都是木屑。”
“幹活兒呢,”周瞳說,“搗鼓點小東西,你不用管。”
“店裡生意都好?”應不塵問。
“還成,沒啥事兒,”周瞳說,“風筝那頭娘娘腔打電話了,就你說的那個流程,現在在觀察了,還成,不出啥事兒能出院回去,給小嘉累的就剩下一捧骨頭了,打電話還咳嗽呢。”
“她住院也快半年了,”應不塵說,“大家都好辛苦。”
“嗯呢,風筝是從學校畢業了,那你這不是也要畢業了嗎?”周瞳系上安全帶,說,“今天在學校咋樣,累不累。”
“還成吧,”應不塵把書頂在腦袋上,說,“我快在知識的海洋裡淹死了。”
周瞳打了他的嘴一下,說,“瞎說話呢。”
“瞳哥。”應不塵拉着他的手喊。
“嗯?”
“感覺你最近好像老了一點兒。”應不塵瞧着他看。
“那我咋不老,我還有半年我就三十了。”周瞳說,“我又不是妖精,還不會老。”
“你是老妖精。”應不塵說。
“我謝謝你啊,”周瞳踩着油門,啄了一下他的手,“坐好。”
“風筝出院你要去嗎?”應不塵問。
“看情況,娘娘腔說他去也成。”周瞳說,“我的任務不是把你看好麼。”
“那小嘉姐這次帶孩子回去,估計她娘家也有話,我感覺娘娘腔弄不好,他去了會不會把事情弄得更壞啊?”應不塵說。
“你那腦子現在是考慮這些事兒的時候嗎?”周瞳說,“都沒半個月了啊,你就考試了,管好你自己,都大人的事兒。”
“嗷。”應不塵說,“知道了。”
“都等着你考試呢大家,心眼都在你身上,”周瞳說,“小眼鏡都出去給你燒香了,燒文殊菩薩的香,娘娘腔還問能不能認全乎呢。”
“娘娘腔給我弄得湯也太難喝了,”應不塵說,“我喝完都覺得暈。”
“那方子我還去問過呢,人家坐堂那個郎中,要号脈那種的,都說方子好,你以為呢,那烏雞都老雞,都不好買。”周瞳說,“你這真是吃不明白細糠。”
“哎呀他們這樣我壓力好大。”應不塵說,“你應該跟他們說我學習不好,那樣沒期待,我考好了那不是給他們驚喜嗎?”
“你當你佟老師在學校看不着成績表啊?”周瞳說,“你不是讀書這事兒挺自信的嗎?現在咋怵了?”
“那這事兒哪有準兒啊。”應不塵說,“我這不是怕你失望嗎?”
周瞳打着方向盤說,“這事兒咋說呢,我說我對你從來都沒失望過啥的,你也不會聽也不會信,那咱講點有用的。”
“如果我一直很窮沒有錢,咋的也掙不到錢,連校服費我都沒錢給你交,然後你跟我說,瞳哥我對你好失望啊,我會跟你說啥。”
“你會說你行你來。”應不塵說。
“那不就完了嗎?”周瞳摸他腦袋說,咧嘴一笑,“是我養的崽。”
“那...那我真的要是考的不好呢?”應不塵低頭搓手說,“我還怕對我自己失望呢。”
“你汪爺書房裡面,左上角第三幅,黃底的那個,挂的是啥字兒?”
“善敗者,不亂。”
“那不就成了嗎?”
“我給你拿包,那手都酸不成了吧。”周瞳關上車門,攬着人進樓梯。
“你講的跟老師講的一點兒也不一樣,”應不塵說,“我們老師叫我們多看看家長期待的目光,叫我們使出吃奶的勁兒呢。”
“那一個猴兒有一個猴兒的栓法啊。”周瞳說,“你又不是那一類。”
“那叫因材施教。”應不塵說。
“不是一個意思嗎?”周瞳說,“大差不差。”
“瞳哥,你學過咋教孩子嗎?”應不塵問,“什麼學習路上的一些困惑怎麼解決啊,什麼人生路上的認知啊之類的。”
“我哪有功夫學這個。”周瞳掏出鑰匙開門,“但是我去割稻子的時候是問過汪爺咋教育孩子,他就跟我說了四個字。”
“啥字?”應不塵問,“啥成語嗎?還是啥兵法?”
“都不是,他說,「好好說話」。”周瞳說,“汪爺說,啥教育不教育的,二人相處,叫我跟你好好說話,我跟你好好說話了你就自然會聽我到底說了啥,我聽你好好說話了我就會知道你要啥,以後你長了出去也能跟人好好說話,他說這事兒能解決很多毛病,大家都知道,沒幾人做到。”
“那我要是不跟你好好說話呢?”應不塵問。
周瞳瞥了他一眼,“揍。”
二人進了屋,周瞳垂眸點起了三根香,插在香爐裡。
香煙袅袅不絕。
周瞳說,“樂意幹啥幹點啥去,我給你煮點兒宵夜。”
“瞳哥,我感覺你最近廚藝進步神速。”應不塵說,“你學做飯啦?”
“沒啊,都娘娘腔來家裡弄得差不多讓咱兩吃,說你餓瘦了不是。”周瞳熱着菜,“我那兩下子你還不知道?”
“腔叔可真好。”應不塵躺在沙發上看題,說,“他喜歡風子叔。”
“早知道了。”周瞳說,“他那勁兒,就是媚眼抛給瞎子看。”
“風子叔不知道嗎?”應不塵問。
“不知道才好呢。”周瞳說,“娘娘腔那會兒咱都看出來,就他倆不知道。”
“為啥會不知道?喜歡誰不喜歡誰的還能自己不知道?”應不塵問。
“那你是咋發現你喜歡我的?”周瞳問。
“嫉妒。”應不塵呆愣了一會兒,“我遇到那個黢黑的姑娘,我嫉妒死了。”
“你會不會覺得我陰暗啊?”應不塵問。
“不會啊,我們以前開車的時候,風來了,沙子也會來,都是一塊兒的東西,你不能要求風不帶沙。”周瞳說。
“娘娘腔呢,他覺得風子沒姑娘喜歡,長得顯老,他倆就瞎混,然後等風子真的喜歡小嘉了,他就着急了,着急也沒用啊,他覺得自己要是說了,連兄弟都沒的做,就那樣了呗。”周瞳說,“小嘉不來,他多少年都以為他倆好兄弟講義氣呢。”
周瞳給面條端過來,“吃這個。”
“這下面咋還埋着老鴨子呢?”應不塵嫌棄的攪和,“我不愛吃這個,苦的。”
“人家家長都這樣,娘娘腔跟當你媽似的,你還嫌棄上了。”周瞳說,“不吃這鴨子就喝點湯,吃點面條,行不?”
“也不好吃,我不想吃。”應不塵說。
“那下回我不叫他弄了,這回吃了,行嗎?”周瞳說,“娘娘腔一番心意呢。”
“好吧。”應不塵皺眉吃面條,“我之前别的同學都說家裡家長煩人的時候,我覺得他們身在福中不知福,現在我覺得,我也是一樣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東西,”周瞳仰在沙發上,說,“我記得很久之前有一天下午,快要過年了,風子他們拉完最後一趟貨,汪奶在辦公室算賬,我呢前一個晚上的時候看閑書,看得太困了,你跟汪奶寫完作業,就到我邊上來磨叽,我就抱着你睡着了,那天下午半睡半醒,我聽見汪奶在埋怨賬不平,一直在叫我,風子他們在窗戶口打陀螺,一下一下的吵死了,我那會兒沒覺得有啥好的,就普通日子呗,現在眼睛一閉一睜,像夢醒了似的,汪奶沒了,風子也沒了。”
“大家都這樣,你不用覺得自己埋怨了,就對不起誰了,”周瞳摸摸他的腦袋說,“必經之路,小子。”
外面的樹丫已經抽出綠色的葉,應不塵安靜地在看書,周瞳翻了本閑書看,時間是唯一不用花錢購買的奢侈品。
在應不塵擡頭的時候遞給他一根煙,站在窗戶前二人錯額點煙。
二人共同倚在窗台上抽煙。
“今天這月亮挺好看。”周瞳說。
“你要是知道那些詩人因為這個破月亮寫了多少詩,日地月位置與月相題目千變萬化,還要背人類探索月球的各種意義,就不會覺得它好看了。”應不塵罵了完了,沉了口氣又說,“但是,它是唯一繞着地球運動的衛星。”
周瞳偏頭看着應不塵,此時應不塵夾着煙圈着他,踩在他腳上踮腳親吻。
“它很浪漫,對吧?”應不塵說。
“叽裡咕噜的,說啥呢。”周瞳不解,“你說浪漫就浪漫呗。”
“我跟娘娘腔沒兩樣。”應不塵一甩手走了。
“幹啥啊,你也要跟他似的穿高跟鞋穿裙子啊?”周瞳倚在窗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