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拉起了警戒線,醫院樓下的警車不間斷的呼嘯,有人高喊着要藥!
警察持着電棍,在這兒維護着治安,空氣中都是病毒,在這裡好像無人能自保。電視裡開始播放各項的指示,要衆志成城,要擊敗非典。
周瞳搓着手,穿過擁擠的走廊到天台上抽煙,這兒的人不少,刷白的面孔讓人看了害怕。周瞳在角落點了根煙,眺望看見有白色的擔架從醫院門口蒙着腦袋擡出去,死人了。
周瞳的心跳像打鼓,此時他感覺自己的嗓子也開始癢了,像那些得了肺痨的人一樣,癢得受不了。
周瞳看着手表,時間已經到了應不塵正在考第二門課的時候,娘娘腔給打來了電話,“瞳啊,塵兒送進去考數學了,你那兒有指示嗎?”
“我這都成啊,”周瞳說,“就是風筝那事兒就再來一回呗,放心吧,兜裡有錢,沒錢就花你們的。”
“說那話,你就花呗。”娘娘腔說,“都造完我心裡舒坦。”
“賤不賤呀你,那錢都得換成藥,那風筝不得遭罪呢?”周瞳佯裝輕松,“塵兒你們看住了啊,少一根頭發我回來跟你們沒完沒完的。”
“咋呢,給我吃了啊?”娘娘腔那邊興緻倒是不錯,說,“看着有心事,眼巴巴的,但是還是讀書了,小眼鏡說估計最後一門考完人就跑了,得找你去。”
周瞳遲疑了一下,說,“不太行,叫他别折騰,等我回去的,他考完了沒啥事,你把那店子叫他去看看,叫他把剩下的弄完等我回去。”
“那你一個人能行嗎?”娘娘腔說,“過去過去呗,總比你一個人在那強啊。”
“風筝那樣兒,塵兒見了也舒服,”周瞳磨了下牙說,“高考完還要出分填志願什麼的,他一手弄完嘛。”
“也是。”娘娘腔說,“塵兒年紀小,見了估計害怕,照你說的,給他找事兒幹,然後看看都弄完了咋說呗。”
“看住了,成嗎?”周瞳說。
非典對于省城的沖擊還遠遠沒有這麼簡單,周瞳陪床的第一夜就聽見了哭喊的女聲,邊上的大哥也沒閉眼睛,說,“這女的,全家都死非典裡面了,瘋了,每天晚上都在喊。”
“咱會得嗎?”周瞳躺在折疊椅子上問,搓着手上的戒指。
“看命。”大哥此時劇烈的咳嗽起來,用盡了自己的力氣,躺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對誰說,“幾天就沒了,咳着咳着就咳死了。”
陌生人在同一個病房下,不分高低貴賤,不分高尚卑鄙,死亡面前才是人人平等。
“都睡不着。”大哥看着天花闆,“死了百來号了,你還是新來的。”
“得來,我兄弟的姑娘。”周瞳說,“她爹為了我沒了。”
大哥似乎跟聽了中午吃了土豆絲一樣的平穩的心情,說,“進來這一遭,就得看誰命硬了。”
周瞳笑了一下,說,“我覺得自己命還挺硬的呢。”
“活着的時候都這麼想,”大哥說,“這兒的醫生都病了。”
病房陷入長久的沉默,病房素色的簾子之外,整個城市都陷入了爆裂的恐慌。
周瞳給應不塵發消息:「睡着了吧?」
那邊的應不塵馬上就回複了:「有一點點想你。」
「就一點點啊?」周瞳回。
「你怎麼不問我考的好不好?」應不塵答。
「你好就行,那玩意兒不就是拿來磨心性的嗎,好壞的都一樣。」周瞳給他打字。
「今年的卷子特别特别難,考完就有人哭了。」應不塵回。
「那你哭鼻子沒?」周瞳撐着臉給他打字。
「一點屁事我哭啥。」
「那行,快睡,明天還得考呢。」
「明天考完就結束了,五點半我就考完,我坐車去找你呀。」應不塵回。
周瞳撓撓頭,給他回:「一新橋那個送你的店子沒弄完呢,你幫我看着嘛,風筝這頭都是小嘉娘家人的事兒,你來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你等我回去,省的你來回跑。」
「送我的店?」應不塵回了一條之後又回:「那你什麼時候回來,超過三天我就要來找你了,後天是我的極限了。」
能拖一天是一天。
「那你先把你考試弄好,一堆事兒了,都是我的錢,你就不能幫我操操心啊,天天就想着跟我黏一起,能不能長點心。」
「好吧。」應不塵又回,「那你早點回來,我給你看着。」
周瞳放下了手機睡不着,翻了好幾次身都沒有困意。
女人的哭喊還在繼續,她發瘋一樣在街上跑,一腳一腳的,好像踹在周瞳的心裡。走廊上也有低聲的啜泣,出去抽煙不小心就會踢到睡覺的人。
這兒的廁所都沒人打掃了,髒得不像樣,臭味彌漫着,消毒水一次次的撒,闆藍根成了搶手貨。
周瞳在天台上蹲着抽了三根煙,起來的時候覺得眼冒金星。
他一天都沒吃下去什麼東西了。
在早上九點零五分的時候,周瞳給佟老師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