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
琴酒緩緩站起了身。
他沒有将視線多餘分給,地上以詭異的速度開始自我修複的那癱血肉分毫,徑直向着來時的方向走去。
他們都該活着。
一直該死的、罪惡的……活下去。
……
組織内。
銀色長發的殺手剛剛結束了一場堪稱荒謬的監視任務。
那本就是他親自取走的東西,又被人雙手奉上送了回來。
波本的腦子不傻,能夠在那個人手裡拿到東西,就也能夠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
不過那個金發的家夥應該是想不通自己要這麼做的原因的。
琴酒掐滅手上還在燃燒着的煙蒂,讓那一點猩紅盡數熄滅在指尖。
不過無論波本是否能夠想明白,恐怕他都會先向boss彙報這件事。
畢竟是可惡又狡猾的情報人員。
又想到春見撫對這家夥莫名的維護态度,琴酒就越發覺着那顆金毛腦袋礙眼。
可眼下,他能做的也隻是先去面見那位大人。
事急從權,但這也确實是第一次琴酒在那位先生的房門口沒有看見任何一個守衛。
不同尋常的現象讓琴酒忍不住拉高了警惕。
銀發殺手的腳步緩慢靠近着房間深處。
而下一秒,琴酒仿佛聽到了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疼痛,無邊際的的疼痛。
光是聽着,琴酒就能想象的到,那是何等的痛苦。
但琴酒的腳步更快了。
因為他聽出,他是那位先生的聲音。
琴酒大步走入屋内,入目的畫面令他不由得一愣。
那位素來高高在上的boss,此刻穿着病号服,明明身上并無一點外傷,卻此刻悲号着捂着自己的腿,又像是呼吸困難般發扣喘息着,整個人都在床上不斷的翻滾磋磨。
明明是有些詭異的畫面,卻讓琴酒莫名聯想到了另一個人。
他掩飾住自己眼底的情緒,轉眸看向一旁低頭候着的人:“boss的止痛針打了嗎?”
那人颔首:“已經注射了。”
可對boss的病症并沒有一點緩解作用。
琴酒的臉色微妙了一瞬,總感覺自己腦海中那個不靠譜的猜測似乎又冒出了頭。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後隻是恭敬的表示了祝福後就退出了房間。
但那個念頭還是盤旋在他腦海中。
太荒謬了。
……
“松田隊長!這裡還有發現屍體!”
看着那群警察在發現朗姆遺體後,逐漸變得凝重起來神色。
春見撫扶着自己剛剛複原的手臂,一個閃身躲進了拐角處。
他沒法向這群警察先生們解釋他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更沒辦法解釋為什麼在這種程度的爆炸中,他能夠毫發無傷。
而春見撫此刻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足夠狼狽,活像是從哪個戰場死屍上扒下來套在自己身上的。
看着以往心愛的衣物真的變成了碎布,春見撫也隻是垂了垂眸。
人就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而他也已經失去了很多。
隻是這次讓他感到了些許意外而已,本質上和以往也沒什麼不同。
春見撫這樣對自己說着,而後又自嘲的笑了笑。
是啊,和以前有什麼不同呢。
春見撫躲避着警察先生們的搜查範圍,艱難的把自己藏身于一處幽暗的角落。
身前是熱火朝天救火救人的光明路,身後是黑黢黢深不見底的小巷子。
就在春見撫呆呆的靠着牆發呆之際,一輛相當價值不菲的跑車停在了巷子口。
那是一輛白色的馬自達RX-7,前車車窗降下的一瞬間,一顆圓滾滾的小腦袋鑽了出來。
柯南看起來有些狼狽,臉蛋上還有通風管道中蹭到的痕迹。
但他依舊向巷子裡的人大喊:
“春見哥哥!上車!”
春見撫微微一頓,紫色的眸子微微一閃。
一抹無聲的輕笑爬上他的面頰。
看來有時候阿陣說的沒錯。
是他識人不清了。
如果當初他能夠遇見的,都是這樣漂亮閃耀着的靈魂,該有多好。
春見撫三兩步走到車前,拉開車門一點也不客氣的坐了上去。
但嘴上還是習慣性的維持着禮節:“打擾了,十分抱歉弄髒了位子。”
前排金發的司機先生苦笑一下:“嘛,總歸現在我們三個誰也沒有幹淨到哪裡去。”
春見撫微微擡眸,和安室透對視片刻。
而後金發公安輕咳一聲,掩飾似的轉移開話題:“組織那邊我已經根琴酒交了任務,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開始針對我,但總歸是糊弄過去了。”
“大概率是因為我吧。”春見撫半真半假的開着玩笑,“感覺我冒昧的闖入波本大人的管轄區,真的是相當失禮的行為呢。”
安室透緊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臉上的神情不自然了些。
他調轉方向盤,紫灰色的眸子微微一閃:“總之,這邊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公安那邊還臨時調動了處理班。”
“作為公安負責人,安室先生恐怕是要去處理後續吧。”江戶川柯南心領神會,摸着自己圓圓的小下巴沉思,“不過好在是松田警官他們接手了這次任務,不然還要費好大的功夫讓相關人士簽署保密協議了。”
安室透忍不住苦笑:“即使是這樣,工作量也并不小啊,柯南君。”
“是啊。”春見撫忍不住歎了口氣,“真是給安室君添麻煩了。”
江戶川柯南忍不住回頭看他,那雙盛着稀碎紫色光芒的眸子有些暗沉,似乎下一秒就要将鄭重的道歉脫口而出。
莫名的,江戶川柯南總覺得,現在的春見撫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身上像是被罩住了一層濃郁的悲怆,但比起那種顯而易見的憂傷,更像是在痛苦後的茫然。
一種不知所措的,十分渴求别人拉住此刻他的手的表情。
“才不是吧。”江戶川柯南忍不住開口反駁。
“明明是因為春見哥哥,安室先生才能安全的從任務中活下來。”江戶川柯南執拗的鼓起自己的臉蛋,圓滾滾的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安室透也輕歎一聲,跟着附和:“分明就是琴酒那家夥設下的圈套,要不是春見……”
“可是如果不是我,安室君從一開始也不會被針對吧。”春見撫眉宇間染上星星點點苦澀的笑意,像是看出兩人想要安慰自己的心思,還伸出手按了按小偵探的頭頂。
不過朗姆有一點是對的。
像他們這種被自己橫叉一腳,将人生攪和得混亂的人,确實該恨他。
“不是春見,琴酒遲早也會找我的麻煩。”安室透冷笑,“從卧底進那個組織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做好了這種覺悟。”
這個時候是。
恐怕hiro犧牲的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想的吧?
安室透忍不住回想幼馴染剛剛死亡時,見到的春見撫。
他那個時候隻覺得對方燒的東西眼熟。
而今冷靜下來,再去回想。
那好像是一件衣服。
春見撫第一次聽到諸伏景光對他說喜歡時,穿的那件衣服。
初見在微雪中,融化在烈火裡。
安室透恨春見撫嗎?
他很難不恨,也說服不了自己去不恨這個殺了他的幼馴染,還欺騙了對方感情的人。
但看着春見撫同樣茫然和痛苦的表情。
比起大仇得報的那種快感,更多的是另一種無力和迷惘。
他們都是這片黑暗的受害者罷了。
馬自達最後停在了工藤宅門口。
這是江戶川柯南強烈要求的。
畢竟他不能用這副樣子回去讓毛利蘭擔心,說不定還會被小五郎叔叔用拳頭貼貼腦袋。
更何況,江戶川柯南也确實想要跟春見撫談談。
安室透在兩人下車時,最後用複雜的目光看了春見撫的背影一眼。
如果這家夥沒有失憶,他真的很想問他。
你後悔過嗎?關于hiro。
……
咔哒。
工藤宅的大門被推開,身心俱疲的小偵探被身後人一把撈起。
江戶川柯南也沒有反抗,蔫蔫的挂在春見撫身上,看起來是真的累極了。
“呐,春見哥哥。”江戶川柯南歎氣,“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跟安室先生他們一樣,也是其他地方派來的卧底啊。”
江戶川柯南還沒見過,會有真正的組織成員在知道安室先生的身份後,還選擇幫着遮掩的。
更何況灰原和沖矢先生也都說過,春見撫曾經不止一次的叛逃過。
“不是。”春見撫的聲音很溫柔,指腹輕輕順了順江戶川柯南的腦袋,“我确實是實打實的組織成員。”
“隻不過我同樣厭惡着組織。”
“那春見哥哥當初加入組織是身不由己嗎?”小偵探的圓眼睛亮了亮,像是隻要春見撫點頭,他就一定要把春見撫拉入他的陣營中一樣。
“不,是我自願的。”春見撫歎了口氣,“别把人都想的那麼好啊。”
“這算什麼啊,可惡。”江戶川柯南煩躁的扯了扯自己的頭發,最後認命的歎了口氣。
“但春見哥哥你确實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對吧?”
雖然已經确認過無數次,但江戶川柯南總感覺。
眼前的青年更像是一抹随時會飄散的煙。
他或許真的不屬于組織的立場,但也絕對沒有真正站在他們身邊過。
春見撫神色複雜。
而在春見撫想要開口之際,另一道低沉的男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既然讨厭組織。”粉色頭發的男人雙手抱臂,靠在門框上,透過鏡片看向他們,“春見君,你有讨厭過自己麼?”
江戶川柯南和春見撫同時錯愕的擡眸。
江戶川柯南是沒有想到,沖矢先生會這個時候在家裡。
而春見撫則是驚訝于,沖矢昴居然也是組織的知情人士嗎?
沖矢昴定定的看着春見撫的眼睛,目光在落在對方過分狼狽的衣服上時微微一頓。
高大的男人三兩步上前,用自己的外套遮住春見撫的身體,而後才語氣有些僵硬的開口:“先進來再說。”
春見撫被男人過分大力的動作攬了一個踉跄,但在反應過來之後,就順着他的動作跟着走進了屋内。
“沖矢先生,你……”
“你是真的沒有認出我,還是覺得裝傻看我這樣很好玩?”沖矢昴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在江戶川柯南傻眼的表情中,綠色的眸子微微睜開又眯起。
就在兩人以為沖矢昴要生氣之時,粉發的男人冷着臉端出了一鍋土豆炖牛肉的菜品:“剛好做多了,先吃飯吧。”
他的目光掃過二人身上:“看你們這副樣子,恐怕也知道根本沒時間吃東西吧?”
沖矢昴這堆東西本來是打算當做由頭去再碰瓷一下小表妹雪莉的,但這個時候拿給兩個人也不算虧。
江戶川柯南嘴角一抽,忍不住用勺子戳戳裡面食物:“真的是熟的嗎?沖矢先生?”
沖矢昴沒好氣的揉揉小偵探的腦袋:“安心,本來是要給小哀吃的,當然是正常的食物。”
江戶川柯南:……
合着你之前做的那些不正常的,都是故意的是嗎?!
江戶川柯南憤憤不平的塞了一勺子進嘴中,一擡眼卻對上對面春見撫平靜的視線。
“春見哥哥,你不吃嗎?”
“抱歉。”春見撫笑了笑。
他本就不需要進食維持身體機能,更何況……
“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隻吃對方做的土豆炖牛肉。”春見撫想到琴酒說過的,諸星大已死的消息,紫眸顫了顫,“抱歉,我還不想失約。”
江戶川柯南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又想到那個時候在沖矢昴身上看到過的禦守。
一個想法從小偵探的腦袋裡竄出來。
但不等他說什麼,沖矢昴先開口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身份:“啊。”
“那抱歉。”他直接伸手端走了盤子,面上看不出情緒,“是我考慮不周了。”
狙擊手向來平穩的手臂,此刻指尖輕輕顫抖着。
騙子最高明的地方,就在于對方無時無刻不在演戲。
江戶川柯南就在這種詭異的氛圍内吃完了一碗飯。
而兩個莫名僵持起來的幼稚成年人,一左一右坐在了沙發兩側。
江戶川柯南從餐桌椅子上跳下來,一屁股坐在兩人中間。
“好了好了,春見哥哥,沖矢先生……”
“對了。”沖矢昴率先發難,“既然春見君是那個組織的人,恐怕就讓他這麼一直遊蕩在外界也不好吧。”
綠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看這春見撫,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春見撫一頓:“沖矢先生又是以什麼樣的立場說出這句話的呢?”
“FBI。”沖矢昴倒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仿佛是想知道春見撫會怎麼回答。
那雙紫眸怔然片刻,還是先一步移開視線:“日本本土的公安都已經默許了我的活動,FBI也無權幹涉。”
而這句話顯然不能打消沖矢昴眼中的不信任。
不知道為什麼,春見撫總覺得。
被這雙眼睛這樣看着,心髒深處會有種莫名的鈍痛。
可他……明明早就沒了鮮活的心髒。
江戶川柯南受不了了,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好了好了,我們折中的辦法。”
小偵探雙手叉腰:“沖矢先生不願意相信春見哥哥,春見哥哥也不願意就這麼失去自由。”
“那不如在春見哥哥身上放一個定位器。”江戶川柯南艱難的說着,他也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其實有點強人所難,于是心虛的不敢看春見撫,“這樣沖矢先生能夠掌握春見哥哥的動向,應該就不會懷疑了吧?”
沖矢昴一頓。
最先答應的卻是春見撫。
“可以。”春見撫輕笑。
而後俯身看向柯南:“我相信沖矢先生也會同意的,對吧?”
他回眸看着沖矢昴。
良久。
沖矢昴緩緩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