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季慶塵很快如她所願地轉身離去。
走出門,他頓住腳步,擡手擦拭面頰處的一片濕潤。
果汁甜漬黏膩着他的指腹。
繼而屋子裡面傳來一陣亂糟糟的響聲,他遲疑地回首遙望,瞧見原本放置在桌子上的葡萄已紛紛滾落在地。
謝淮芳闆着臉,踩碎了它們。
季慶塵不明白,為什麼她看起來比他還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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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這一番不愉快後,季慶塵又兀自獨處,冷靜了好些天。
他此前之所以生出愠怒,是因為謝淮芳不僅真有讓他做男.寵的荒唐念頭,更是因她後來對他發脾氣時,行為舉止之間待他全無尊重之意。
想起謝淮芳那日的失态,季慶塵更覺得她慣于僞裝作戲。更早之前,她對他絕非這般态度,為何到了那日,她……
念及此處,季慶塵愣了下。
他為什麼要這樣想?
為什麼會覺得現在的她冷待他,是因為從前的她擅于作假?
說她荒唐,而今季慶塵倒是覺得自己的這番念頭更是荒謬不可言。
他在危難之際遇到謝淮芳,不論謝淮芳是出于何種想法才願意容他于此,但總歸都是她以一己之力護他在魔宗安好。
可現在他卻在以小人之心,揣度先前她對他的惓惓之忱。
明明是他心亂了,卻要怪她不能始終言行如一。
季慶塵不禁感到懊惱。
他何時變成如今這般狹隘模樣?
仔細回想當時,竟有諸多蛛絲馬迹可循。
她在更早之前就與他提過雙修的事,而這種事情隻有道侶才能做。
季慶塵想。她應是将“男.寵”與“道侶”二者混為一談了。
她年紀尚小,又常年生活在魔宗,不明白“男.寵”二字表露出的輕賤之意濃厚,所以才會生出誤解。
更理所當然的認為,他主動跟随在她身邊,便是回應了她待他的“好”。
她當時問他願不願意,他說不願。
在謝淮芳看來,恐怕他才是出爾反爾之輩,也難怪她會生氣。
如今才懂這些,隻盼莫要太遲。
思來想去,季慶塵決定登門緻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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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季慶塵的這些想法,謝淮芳一概不知。
她那時候生氣,完全是因為他對她的反駁與違抗。
她自小長于魔宗,魔宗之内的萬事萬物,不是她得不到,是她不想要。
那時候謝淮芳問他,給她當男.寵是件丢人的事情嗎?
謝淮芳當然不覺得這有什麼難以為情的地方。
所以也更不明白,季慶塵為何要露出那種受辱的表情。
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他不願意。
最開始謝淮芳試探性地向他提起雙修時,季慶塵就是一副不屈從的态度。
從那個時候起,謝淮芳就開始對他生出不滿了。
而到“男.寵”這件事情上,她不滿的情緒彙集到了頂峰。
季慶塵為什麼要抵抗她的意願?
他不是雲雲獸送給她的人嗎?
在幽冥山的時候,也是他在月夜之下主動請求追随她。
雙修也好,男.寵也罷。
謝淮芳都想不通他為什麼要抗拒。
她現在甚至開始懷疑,他究竟是不是雲雲獸送來給她的人。
——在季慶塵來到之前,魔宗之内一直都隻有她一個道修。在她修煉過程中遇到瓶頸時,根本沒人能幫她,一直以來,謝淮芳都是獨自修煉。
然而在魔宗這片屬于魔修的領域,天時地利對她來說都不存在,謝淮芳每每修行,都吭哧吭哧費勁得很。
本以為季慶塵這樣擁有強大靈力修為的修士,就是雲雲獸送給謝淮芳的“禮物”——幫助她提高修為,讓她變強,這樣一來,向來欺軟怕硬的夢莺就會乖乖從她面前消失。
她喜歡季慶塵的皮囊,鐘愛季慶塵的靈力,所以謝淮芳挑了一個最簡易的法子與他修煉。
可是,他不願意……
就在謝淮芳反複琢磨與季慶塵相遇的點點滴滴時,院外傳來一道理熟稔的清潤聲音——
“謝姑娘。”
不是季慶塵,又是誰?
謝淮芳厭煩了季慶塵對她一而再的拒絕,不想理他。
季慶塵倒不氣餒,他走近一些,站到門前。
外頭日光正好,在房門處隐約可見他的身影。
來這之前,季慶塵準備了好些話要同她說,隻是站到門前,他卻生出啞然之意。
過了一會,季慶塵輕聲說道:“謝姑娘,之前的事,是我不對。”
“怎麼?你現在過來這裡,是願意好好當我的男.寵了?”裡面很快傳出謝淮芳的聲音。
季慶塵沉默片刻,搖頭,“……不是。”
“那你來做什麼?”
謝淮芳語氣裡的興奮一下子消失不見。
“我來向謝姑娘道歉。”
裡面的人哼了一聲,顯然對他的隻言片語不感興趣。
好在季慶塵早有準備。
他垂眸看向手中的一捧紫色星辰花,然後叩響了她的房門。
“謝姑娘開門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