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學生的交流中,江司甜是被忽視的一方,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子好像對她愛搭不理,最後比劃了個手勢,她聽話地跟着指引往身側看。
陳速在陽光下皺着眉棱,咬着一杆未點燃的煙,臉色是籠着霧霾般的陰沉昏暗,就這麼不經意地與她對視上。
江司甜淺淺彎眸,沖他坦蕩大方一笑——好像相熟已久,又好像全然陌生。
那雙漂亮的眼睛,曾經冰冷如數九寒天的霜風,如今好似被盛夏的太陽燒融了,在這個瞬間化成了他看不透的暖風。
陳速收起香煙,轉身往廚房走。
姜思田跟在他身後,絮絮叨叨說着話,但具體說了什麼,陳速已經聽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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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特意安排幾位明星坐一桌,餐食也講究一點,沒有特别重的辣口,是跟廚房招呼過的,照顧五位明星都是外鄉人。
明星出現在大山裡是新鮮奇特,但山裡人沒有追星的概念,更沒有想要巴結的意思,所以隻是覺得新鮮,多看兩眼也就不新鮮了,閃閃發光高高在上,離他們太過遙遠。
反而是陳速那邊熱鬧非凡,接二連三有人來跟他敬酒談天。
飯店越開越大,還在持續擴張,在好些城市都開了分店,姜村成了他的供應基地,除了綠色果蔬土雞蛋,他還教山民養跑山雞……飯店消耗不了的,他也有渠道賣出去。
總之,這位才是苦水鄉這片山區的财神爺。
校長不和明星坐一桌,明星用公筷,金童玉女一個比一個講究,借花獻佛已經很冒昧了,這個時候也隻是端着酒杯去做個禮數。
哪知過氣男歌手楚辭挪來凳子熱情相邀,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辛酸,幾個人相聚在這檔綜藝,各有各的目的。
節目播出後黑紅割據,幾位明星都被目光聚焦,拉攏校長,了解學生,謹防棋差一步萬劫不複,不管是真情實感,還是虛情假意,這都是應該做必須做的事。
校長也不推辭,現在沒有攝像頭跟蹤,不管是明星還是校長,都是相對自由的。
一頓飯吃到尾聲,隻剩校長還在喋喋不休,這時舞台突然敲響銅鑼,“當”的一聲震耳,意味着表演快開始了。
逝者的族親子孫上台哭喪。
台下鄉民都靜下來,挺肅穆的氛圍,可陳速那邊還在敬酒喝酒,嬉皮笑臉格外惹眼。
楚辭看過去,問校長陳速是誰,明褒暗貶說他看着器宇軒昂,不像等閑之輩。
“小陳啊!那小子了不起哦,也是學校的兼職老師,教學生廚藝。”校長喝多了酒,聽不出言外之意,還擱下杯子回頭叫陳速,招招手讓他過來喝一杯。
滿桌明星等着呢,這個面子是要給的。
陳速聞言站起身,和身邊人低頭笑語幾句,盡量端正地走到校長身邊,方向對着江司甜,目光也再自然不過地從她頭頂臉上滑過去,端着酒杯一飲而盡,客套話也說:“陳速,耳東陳,速度的速,辛苦各位老師,我幹了,各位随意。”
二兩酒杯,盛得滿,白酒烈,他喝完爽朗一笑:“陳某不才在棠城開着飯店,歡迎各位老師來做客,吃喝免費。”
“陳老師豪爽!”楚辭舉杯回敬。
陳速逮着話頭借題發揮:“哪裡,各位能幫陳某在網上美言幾句,就是價比千金,是陳某占便宜了。”
大家都樂呵呵地笑。
還是那樣,好像一點沒變,硬朗輪廓和五官下,有着表面看不太出的圓滑。
女頂流宋筠請他坐下來,和大家聊聊學生們。
大明星都發話了,陳速沒理由婉拒,他從電影聊到電視劇,又聊音樂,聊舞台,每句話都不是直白的誇贊,隻是點到為止而已。
也還是眼尖毒辣,看似粗枝大葉,實則心細如毫,有時候會敏銳得讓人感到慌張,懂分寸,知攫取,是顆扔哪裡都能野蠻紮根的草種。
酒過幾巡,端水也要端平,話題轉移到江司甜身上。
“江老師是鋼琴家?”
偶像練習生出道的小年輕陸乘風笑着接話:“這陳老師都知道?”
“猜的。”陳速抿抿酒,大喇喇地吃口小菜,含笑暧昧地看着江司甜,又迅速收回目光,“江老師手細長,好看,跟白蘿蔔雕出來的一樣。”
話落,又博滿堂笑。
陳速垂眸倒酒,酒滿盈,視線也擡起來:“猜對了嗎?”
江司甜平靜地答:“會彈。”
“那江老師怎麼不彈鋼琴了?”這是楚辭問的。
他這麼問,其餘三位明星也紛紛看向她,其實答案誰又不知道?為了錢,為了紅,為了風光和追捧。
“傷了手。”但江司甜無所謂他們怎麼想,如實答,“做過職業鋼琴家,每天四面牆,空房間,黑白琴鍵,我沒有天賦,隻是把大師的作品演繹出來,久而久之就疲憊了。”
“我很欽佩楚老師,有才華,有創造力,我進圈就是為了還債的。”
江司甜不擅長阿谀奉承,但酒桌上互相吹捧是常識,怎麼都得湊幾句漂亮話。
好在楚辭對她寥寥幾句很受用,又感念她的經曆,有惺惺相惜之感,他端起酒杯:“江老師,你年紀輕輕就上過春晚,這哪是沒天賦?”
這麼一說,其餘明星和校長都面露詫異。
陳速低着頭,筷子輕而無聲地撥動碗裡軟塌下去的青菜。
江司甜謙虛一笑,說她隻是一個不起眼的伴奏。
舞台上哭喪結束,表演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