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枝這是第一次聽江慎一口氣說出那麼大段的話,她聽得雲裡霧裡,愣愣地問:“傳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哦?”
“不是傳聞。”陳速站在台階上,看着江慎和江司甜坦坦蕩蕩道,“我就是喜歡江司甜。”
江慎更頭疼了。
“什麼不同的人生軌迹,什麼不同的賽道?”
“管它什麼陽春白雪,下裡巴人,是音樂就都得拿耳朵聽!”
“江司甜以後上春晚彈鋼琴,我就去奧運會為國争光!有什麼不一樣?”
他說完就轉身上樓,坦坦蕩蕩的男孩子也有他的自卑與傲骨,甚至還被刺激到難得地用對了成語。
江司甜在那一刻有那麼一點觸動,雖然她的夢想并不是上春晚彈鋼琴,她會站在更遼闊更耀眼的舞台上,而那個舞台,根本不存在于陳速的認知中。
這就是兩人的差距,陳速沒有資格站在她身邊,甚至沒有資格站在她身後。
高高在上的女孩子是冷淡的,更是現實和殘忍的。
江司甜的一半來自司婷,就連她的名字,也有三分之一要永遠活着司婷的陰影下,母女倆有相同的成分。
那晚以後,陳速開始奮發圖強,雖然測試成績依然慘不忍睹,但體育生的毅力是驚人的,他有着極強的競技精神。
陳速暗地裡打聽過江司甜受傷的事,抓出了罪魁禍首好好恐吓教育了一番。
花還是照樣送,水也還是照樣搬。
終于,江司甜在他某個周末來送餐時,叫住了他,讓他不要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陳速聽完一臉無所謂:“我不覺得沒有意義。”
江司甜冷冷清清問:“那你覺得有什麼意義?”
陳速反問:“那你為什麼扔掉我送的花?”
江司甜不覺得這兩個問題有何必要的關聯,她無法理解體育生的邏輯,也不想動腦筋去理解他,但她還是被問得啞口無言,理由很充分,也很過分。
江司甜在某個瞬間開始感到無奈、恐慌、驚懼。
曾經做得很坦然的事情,她好像做不出來了,她記起來,自己的另一部分來自江慎,他的純粹和純良,他的溫柔和隐忍,都跟随他的血脈,融在江司甜的骨髓中。
她不知道應該割舍哪一部分的自己,這對一個十來歲的少女而言,是個無法抉擇的難題。
沉默須臾。
江司甜垂眸,沉沉地歎了口氣,再掀開眼皮看他時,清泉般的眼眸隻剩下宛若深井的涼意:“陳速,野花永遠進不了花店,野生的荊棘帶刺,嬌養的玫瑰也帶刺,但這兩種帶刺的植物是不會放在一起的,它們紮根的土壤不同,未來要去的地方也不同。”
陳速是胸無點墨,但也聽得懂她的含沙射影。
他眉梢一塌,眉心揉了些褶,靜靜望着她,有點失落,又有點委屈道:“你不是喜歡那種花嗎?”
江司甜無奈道:“我喜歡洋甘菊,不是野花。”
他聲音洪亮道:“明明長得都一樣!”
江司甜抿緊唇線,懶得再和他争。
陳速也看出她不耐煩,攥着拳心退出兩步,想了想又問:“那為什麼水也倒掉?”
江司甜微微一愣,原來他都知道,一直知道,那為什麼還做?
陳速自以為自己的行為是浪漫溫柔有耐心,殊不知在江司甜看來,是冥頑不靈沒骨氣,她好像更加厭惡他了。
清高傲慢的漂亮女孩子盯着陳速不說話,冷冰冰的像塊冰疙瘩,好像怎麼都捂不化,又好像一座遙不可及的冰山,隔着天塹,讓陳速渾身一麻。
陳速心裡泛起無邊的挫敗感,但他忽而一笑,頗為混不吝道:“怕我吐口水進去?還是怕我偷偷用你的水杯?”
他走近她,腳抵在門縫處讓她無法關門逃避,酷拽張揚的五官凜然生威,看着她虎視眈眈,自信又霸道地說:“放心吧江司甜,你這張嘴巴,我陳速會光明正大地親上去。”
話落,腳挪開,門“砰”的一聲阖上了。
隔着一道鐵門,江司甜心有餘悸,透過貓眼看,陳速還定定地站在門前,眼睛茫然地往地上瞥,長長的睫毛将滿眼的漆黑遮住,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年輕人,眉梢上挂着顯而易見的失落和哀愁。
第二天,江司甜換了隻杯子,而陳速送的花變成了真正的洋甘菊。
他摘了野花去花店一對比,才知道的确有些不一樣,那時候棠城沒幾家花店,也沒那麼多浪漫的風花雪月,洋甘菊不算便宜,一紮20塊,是他好幾天的生活費。
一天送一次的野花,變成了一周送一次的洋甘菊,溫熱水還是照樣接。
江司甜不再扔掉花,也不再倒掉水,兩個人就這麼尴尬又奇怪地相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