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什麼也沒變,依然是古老斑駁的灰牆,漆黑管道橫在路邊,梧桐樹枝繁葉茂,草叢裡總會躺着一兩隻懶洋洋的肥貓,但終日無所事事坐在涼亭裡談天說地的老人家少了幾個熟悉面孔。
幾隻老眼從她身上掃過,高挑曼妙、卷發耀眼和小城女人不在一個畫風,一時沒認出來,再眯眼細細看,好像有了點模糊印象,蒼老的嘴皮碰了碰:“那不是……”
“江家的那個閨女吧?”
“哎?陳速家的吧?”
“對對對,陳家的陳家的!”
江司甜聞言對着幾位老人家笑了笑,叫聲爺爺奶奶好,含糊地打過招呼,徑直上樓。
敲門。
門開。
穗甯扔掉勺子,跳下闆凳,撲進江司甜懷裡:“媽咪!”
江司甜溫柔地回應,蹲下身抱着穗甯親了親,修長細白的手指繞過後頸攏起她的頭發,順帶就勾下手腕纏着的發圈,把那一頭黑發紮了顆蓬松飽滿的丸子。
陳速站在門邊默默看,等母女倆親昵完,說:“進來吧。”
江司甜拎着行李箱進門。
陳速打開鞋櫃,扔了雙粉色的女士拖鞋在她腳底,全新的,沒有沾上一點灰塵。
再看穗甯腳上穿的,就是她自己的小涼鞋。
江司甜低頭換鞋,再把脫下的闆鞋放門外拍了拍泥灰,才關門進來把鞋收進鞋櫃,擡起頭來說謝謝。
屋子的格局沒變,門口隔檔的玻璃魚缸已經空了,但裡面的造景還在,讓江司甜意外的是,客廳裡的那台大鋼琴也在。
不,不對,不是以前那台了。
陳速坐回餐桌繼續吃早飯,咬了口餅嘟哝:“吃過了嗎?”
“在學校吃過了。”陳家沒有沙發,放沙發的位置被鋼琴擠占,江司甜将提包随手擱在單人椅上,手伸進穗甯裙子裡,往後背摸了摸,“沒給穗甯洗澡?”
陳速啃大餅的動作停頓了下,勺子磕得瓷碗叮鈴響,垂眸盯着被攪得破破爛爛的荷包蛋,悶聲說:“說了她睡着了。”
江司甜看了眼那堵漆黑後背,又看向餐桌,彎腰問穗甯吃飽沒。
穗甯點了點頭,又馬上搖了搖頭。
江司甜摸着她的頭笑了:“餅餅好吃,還想吃?”
穗甯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堅定地點了點頭。
江司甜抱她去餐桌邊,彎腰在她耳邊柔聲說:“那再吃點,吃飽了歇會兒媽咪給你洗個澡洗個頭發。”
穗甯抓起蔥油餅乖巧又小口地吃起來,陳速面無表情地斜睨她一樣,埋下頭去。
江司甜轉身去收拾行李箱,把衣服褲子裙子分門别類,又拿出穗甯的保溫杯,牙膏牙刷水杯等。
陳速喝完最後一口糖水,頭也不回地說:“人沒洗,她裙子是洗過的。”
江司甜也沒回頭,毫不在意地“哦”了聲,過了會兒又客氣地說:“謝謝。”
“家裡沒有沐浴露。”陳速說。
他一個糙男人一塊肥皂走天下,沒準備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祁躍有給她帶。”說着,江司甜打開行李箱另一側的拉鍊,從裡面把穗甯用的沐浴露洗發水護發素寶寶乳爽身粉都拿出來了。
五顔六色的瓶瓶罐罐在電視櫃上擺了一排,陳速劍眉直豎,舔了下唇調侃說:“你帶她在這兒安家呢?”
“别擔心,我沒那個想法。”江司甜淡淡說,“這些都是待會兒能用上的。”
陳速生硬别扭地彎了彎唇,随即啧了聲,聳聳嘴巴鼓鼓掌:“講究。”
江司甜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但也隻是一眼,然後抱着瓶瓶罐罐進衛生間。
穗甯吃飽了,扔下手中的半張餅跟着跑進衛生間。
“媽咪,沒有浴池。”
“沒有哦,在這裡隻能用淋浴,也很舒服的。”
母女倆說着又一前一後出來,穗甯蹲在幾摞衣服前,像是選妃一樣選自己今天要穿的衣服,最後挑出一條鑲滿珍珠的雪白蕾絲公主裙,其餘的都被她撥亂了。
江司甜隻是平靜地掃過一眼,又拿着牙刷牙膏水杯進了衛生間,穗甯抱着衣服乖乖跟在後面。
陳速走過去乜着那堆衣服,花花綠綠,蟬衫麟帶,面料看着就精緻細膩,價格不菲,等衛生間水聲嘩啦響起,陳速蹲下去,一雙賤手拎起小衣服疊成小方塊。
沒疊兩件,背後突然現出一個纖長人影。
陳速疊衣服的手僵住,擡眸看她一眼,手一抖,又一攤,把疊好的衣服撥亂,收回手時欲蓋彌彰地摸了下鼻尖,輕嗤一聲:“花裡胡哨的,也不怕養得她驕奢攀比。”
江司甜彎腰拿穗甯的毛巾和浴巾,站起身後說了句:“不怕,祁躍很有錢,穗甯有資格驕奢攀比。”
“她一輩子都可以有這個資格。”
陳速被噎了下,胸悶如堵,回眸,看到江司甜一抹清冷傲慢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