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摸出煙盒往步行通道走,回頭示意江司甜跟上。
“陳速那小子不孬,可惜攤上個爛爹。”他抽出根煙,夾在手裡說,“這件事跟他沒關系,陳偉強賭博欠了很多錢,利滾利滾出一筆債,是違法的,打人也是違法的,警察當然是站在受害人一方,但這種事短時間很難了結,抓了一批再來一批。”
江司甜問:“隻是欠債嗎?”
警察瞄了她一眼,直接說:“隻是欠債,但不是一筆小數目。”
“而且這筆債本身就是違法的,你們沒有義務去……”
江司甜打斷他:“欠了多少。”
警察看着她,表情變了下:“你們是受害人。”
“那受害人該怎麼做?”江司甜輕輕一笑,挪開目光,“受害人要像老鼠一樣躲藏起來嗎?”
警察緊緊捏住煙蒂,聲音沉穩又隐含複雜:“警方正在解決這件事。”
“警方保護我們的手段有限,可是惡人會有無數種辦法讓受害人活不下去。”江司甜眼眶通紅,卻冷靜得不像話,“比如散布謠言,不,不是謠言。”
她低頭笑出聲:“家暴犯之子,賭徒之子,殺人犯之子,這種事實一旦散布出去,陳速想為國争光,國家敢讓這種人去争這個光嗎?”
走廊空蕩無人,此時靜悄悄的,警察微微蹙眉,沉默着撥動打火機。
江司甜平靜地說:“還請您幫個忙。”
聲控廊燈一明一滅,火光跳動着點燃香煙,良久,警察在昏暗光線裡輕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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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司甜獨自回了陳家,如她所料,從走廊到門口,都被潑了紅油漆,血腥腐爛的臭味令人窒息,門上貼着幾隻攤平爛透的老鼠蟑螂屍體,還貼滿了恐怖鬼魅的印刷圖和詛咒語。
鄰裡鄰居皆提心吊膽、噤若寒蟬。
江司甜眉心緊蹙,捂緊嘴和鼻,但還是沒忍住直接嘔了出來,眼淚無聲淌下,她強忍惡心拿鑰匙開門。
對面,曾經的江家,撐開條縫。
新的屋主捂着口鼻看她:“小甜,你怎麼還敢回來呀?陳速呢?”
江司甜說不出話,隻是搖了搖頭,開門進去。
陳家已經亂得一塌糊塗,玻璃魚缸碎了,電視屏幕碎了,餐桌上全是劃痕,連大鋼琴都被破壞了。
那些人去飯館之前,就來過家裡,冰箱裡放的蔬菜都已爛掉,看得出宋春枝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敢回來了。
江司甜想起放假前打電話,宋春枝支支吾吾,最後東拉西扯說要給她錢,說青春大好時光當然要出去旅遊啊,隔壁鋪子的老闆女兒就去了什麼四姑娘山,拍回來的照片可好看了。
江司甜不願意,宋春枝倒也沒勉強,回來前一日又打電話,宋春枝仍是佯裝無事的口吻,還撒謊說家裡遭了賊,換了門鎖,讓她回家直接去飯館。
宋春枝單純地以為監控環伺下的飯館是安全的,她這樣瞞着陳速,瞞着江司甜,又能瞞住幾時?
淳樸的農村婦人想不到那麼多,隻是傻傻地獨自撐下去,瞞過一日算一日。
與母子倆曾經的生活如出一轍,熬過一日算一日。
未來在哪裡呢?看不到,但日子總能過下去。
陳速打視頻過來時,江司甜還在整理房間做清潔,可她在家務活上确實沒有天賦,陳家讓她整理得更亂了些,唯一幸運的是,她從床底下找到了走丢的大烏龜,它還活着。
江司甜坐回床上才接起視頻,屏幕對着自己的臉和牆壁。
陳速一眼就看出端倪:“你臉色很不好,發生什麼事了嗎?”
“能有什麼事?”江司甜冷淡地揉揉太陽穴,擡起眼看他,“坐車有點累而已。”
陳速沉默了幾秒:“那不舒服就早點休息吧。”
“好。”江司甜說着便打算挂掉視頻。
但陳速突然叫住她,鋒利濃眉打着結:“江司甜你說實話,真的沒事嗎?”
江司甜說:“沒事。”
陳速又問:“我媽呢?她怎麼一直不接電話?”
“睡了,她今天也累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店裡特别忙。”
陳速沉吟一聲,說:“快到考試周了,确實會忙一些。”
江司甜淡淡地“哦”了聲,然後挂掉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