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速康複出院,為了慶祝,兩邊寝室頭一茬聚在一起,當然下廚的還是陳速,不過有十幾号人幫廚,他也沒那麼忙。
江司甜很少站在廚房裡看他切菜炒菜做飯什麼的,她嫌油煙味重,陳速也不讓她進廚房。
楊燦性格開朗,見陳速唰唰切菜,漆黑眼睛還瞄着媳婦兒呢,手裡的土豆卻神速成了粉一樣粗細均勻的絲兒,她撥開人群擠進來:“速哥,你這刀工可以哦?教教我?”
“去去去,擇擇菜洗洗菜就行了。”陳速笑着打發她,“女孩子家碰什麼刀?”
“所以我說你們找男朋友要擦亮眼睛咯,不能看着好看有力氣就喜歡,那萬一是個人渣呢?”他故意提高嗓門嚷了句,“要知道,在我們家鄉,那好人家就沒有讓女人下廚房的道理!”
話落,陳速讓一群男生圍了起來,紛紛撸起袖子起哄要比廚藝,一幫女生自然而然被擠出了廚房。
門關上,裡面歡樂熱鬧的聲音卻關不住。
江司甜油然被這濃重煙火氣感染,摸出手機滑動界面,翻出照片來看。
滿桌多是酸甜口味的豐盛美食,還有一隻精美但有些甜膩的蛋糕,以及三張臉,陳速在最前方,跟着便是江司甜和宋春枝,母子倆笑得一樣坦蕩明媚,将夾在中間笑容淡淡的雪白小臉生生照亮。
是高考後的那個暑假,為了慶祝她考上大學的一餐。
這個家,隻差宋春枝被隔絕在了煙火之外。
宋春枝的情況已經變好很多,她能接受電話裡的陳速,也不再抗拒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陳速了,隻是有時候還是會錯愕,望着陳速和江司甜發呆,見不得他們親密的樣子,或者說她是見不得陳速和任何女人親密的樣子,害怕陳速會變成第二個陳偉強,害怕任何一個女人會成為第二個宋春枝。
江司甜收到匿名短信時正在吃飯,匆匆晃過一眼并未在意,直到洗完澡窩回床上,想起匿名短信拿出來看。
對方約她在XX咖啡館見面,那是祁躍約她見面的咖啡館,是學校外無數個咖啡館中平平無奇的一個。
很巧合,巧合到引起她的注意。
江司甜編輯信息回複:【你是誰?】
對面幾乎是秒回:【溫延】
江司甜看着這兩個字微微蹙眉,立刻删除短信拉黑号碼熄滅屏幕,可是短信又彈了出來,這又是另一個陌生号碼:【陳偉強做過的壞事你都知道嗎?那個叫陳速的男人應該不知道吧?】
江司甜猛地睜大眼睛,呼吸一頓,冷汗從額前冒出,陳速推門進來,看她驚愕表情,濃烈劍眉一斜,坐到床邊摸她臉頰和額頭,問她怎麼了。
“沒事。”
“看到張惡作劇的鬼臉。”
江司甜收起手機扔在床頭,扯開被子縮進了被窩。
夜裡,陳速從背後緊緊抱住她,輕撫她的臉頰吻着她的後頸:“沒事的,不管是人是鬼都不用怕,我在呢。”
江司甜平靜地眨了眨眼,低低嗯了聲。
有陳速在身邊,江司甜确實有種毫無道理的安全感,但半夜還是醒來。
她一醒,陳速也跟着醒了,是他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陳偉強總會在夜深人靜時摸回家偷錢。
宋春枝沒日沒夜勤勤懇懇賺錢,陳速很小就開始打比賽往家裡拿錢,寒暑假也從沒閑着過。
他不挑活,隻要肯讓他幹,什麼活他都能幹,可這樣的一對母子沒能攢下一分錢,陳速沒穿過一件好衣服。
陳偉強還做過什麼?江司甜終于知道壞人有多可怕,他活着的時候可怕,死了也可怕,他偷走妻兒的血汗錢,吃喝嫖賭無惡不作。
江司甜肩膀一抽,眼淚跟着淌下來。
陳速支起胳膊看她,皺眉給她擦眼淚:“怎麼了?做噩夢了?”
“嗯。”江司甜點頭,把眼睛貼在他肩頭抽泣,“我夢見了我爸爸。”
“周末我們回棠城,去祭拜江老師。”陳速低頭吻掉她的眼淚,粗糙大手鑽進她的衣服裡,溫柔耐心撫摸着,以可能會讓她感到歡愉放松的,無比笨拙的方式,低沉柔軟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喃,“沒事啊,江老師變成星星了,會在每一個黑暗地方出現,跟随你,保護你。”
可是,還沒等陳速和江司甜回到棠城祭拜江慎,宋春枝出事了。
操勞多年積勞成疾又情緒抑郁,急性病發作走得很突然,是安安靜靜吃着飯,突然滑倒在地,等護工發現時,人已經沒了呼吸。
陳速接到電話僵在原地,江司甜問他怎麼了。
他回過頭來,漆黑眼睛裡茫然一片,手機砸落在地,蒼白枯槁的嘴唇顫了顫,眼淚驟然滾落。
“小甜,我媽、我媽沒了?”
江司甜扔下衣服和包向他跑去,先撿起手機問清了情況,然後抱住了他:“……陳速。”
陳速失控地發抖,他回抱她的力度很重很重,沒有安全感,好像什麼都沒有,他委屈又無助地發問:“是不是騙子是不是騙我的?我們上個月回去看她,她見到我,都已經沒有發脾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