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終與否,聽天由命便是。
相比起天命,更讓楊柳在意的,是站在她面前的巴圖爾。
大雪深深,他從草原深處來到爍石城外,意外地身姿筆挺,不見疲态。
楊柳把揣了一路的手爐遞給他,被他推了回來。
“拿着。”巴圖爾亮出一枚染血的令牌,令牌下壓着一疊紙,顯然被用心保護着。
楊柳沉默一瞬:“人呢?”
“死了,”巴圖爾揚起下颌,“六王子不在王庭。”
“多謝,”楊柳展開紙張,密密麻麻都是名姓住址,打頭第一個就是聞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巴圖爾似乎愣了一下,并不答話,看着楊柳笑了。
“笑什麼?”楊柳将這疊紙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真不告訴我?那你以後再想告訴我,我就不聽了。”
巴圖爾笑意愈盛,看楊柳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沉思,反問道:“你在想什麼?”
楊柳理所當然:“當然是羨慕嫉妒恨啊,我表現得不夠明顯嗎?”
巴圖爾語氣很和緩:“不需要羨慕他。”
楊柳挑眉:“你知道我在想誰?”
巴圖爾:“他将與無盡的猜忌相伴,也永遠不會有放下警惕的那一天。而你不一樣。”
“謝謝你,”楊柳被他的寬慰逗笑了,“我确實不喜歡這些。一路保重。”
……
一顆頭探出小巷,直直望着不遠處大氣的府門,“老大,沒人。”
小弟不理解:“老大,這麼冷的天,咱們快些走吧?”
王二狗一敲他的頭:“咱們是來拜會恩人的,你能不能有點耐心?”
楊柳從背後繞出來:“找我有事?”
眼見衆人吓了一跳,楊柳看向自家門前:“是你們掃的雪嗎?”
王二狗矜持地點點頭,“您能給我取個名嗎?”
這些日子他們總是在附近打轉,楊柳早就摸清了他們的底細,“就叫興義,如何?”
王二狗眼睛一亮:“義哪裡需要興呢?我想叫王義。”
楊柳笑笑:“我正好有些事要請你們幫忙,你們可願意?”
王義拱手:“義不容辭。”
雖則早就對楊柳豪橫有所猜測,但捧着許多珍奇的珠寶出來時,王義等人還是呆了一呆。
如此貴重,不知楊柳是否心疼,王義是先心疼上了。
……
蕭策安一路南下,到巨鹿郡後改行水路。
風和日麗,金烏的光輝穿過舷窗,打在光滑的桌面上。
案上是一封極有厚度的書信。
拾起書信,蕭策安鳳眼愉悅地半彎着,拆信的動作比查看諸國貢物時還要輕柔珍重。
楊柳昨天給他的回信隻有薄薄一片紙。
定是他今日的信中少了那些酸腐之言,于章句之間讨了她歡心。
東正甚是欣慰。
昨日陛下的臉色有多難看,今日陛下的心情就有多令人舒适。東正方才還奉命将陛下的書信裱在船壁上,以供陛下琢磨其中要義。
在東正的暢想裡,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天,他就要漲薪俸了!
“砰——”
東正清醒了。
蕭策安一掌拍在案上,還是不夠解氣,揮手招來東正,“名錄上這些人,備下厚禮妥善安置他們的家人。找些合适的理由,戰後一并按功行賞。”
東正巴不得遁走,還沒踏出門,又被叫住了。
蕭策安重新看了一遍,确信楊柳沒一句話是牽涉到二人私交的,更是一番氣急。
他一字一句道:“她是不是養狗了?”
東正謹慎答道:“應當是沒有的。”
蕭策安咬牙:“那良心怎麼沒了?”
東正暗暗吹捧:“系在您身上了。”
雖是虛言,蕭策安神色依舊好轉許多,心内熨帖,口上批評道:“莫要學她油嘴滑舌。”
爍石城裡,縣令盯着下屬煮了幾天粥,就來向楊柳哭訴米糧不夠。
趙慶道:“公子,您給的珠玉,王義他們都拿去換了米糧,沒昧下一分一毫。”
楊柳颔首:“每人每天三百文,按價給了嗎?醫師請了嗎?”
趙慶猶豫道:“請了的。但王義他們不要銀錢。”
楊柳有些驚訝:“明天都給補發了,不行就送到他們家裡。”
在安豐縣時,楊柳發布召令,也有許多百姓不願意領楊柳給的工錢,楊柳都足數給了,算是見識過這場面。但她與王義等人沒打過什麼交道,寒冬裡扛米施粥又是折磨人的活計,他們白白給她幹活,楊柳着實吃驚。
一晃十來日過去,縣令也不知牢頭發了什麼病,專和他犟着幹,一口氣放走了許多罪犯。
好在如此一來,難民到牢房暫居,縣衙回到了縣令手裡,他過得倒是舒坦氣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