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當沒聽到。
人數少,能高打低,她傻了才下去和他拼命。
再者百姓剛走,路上想必還有痕迹。拖一會兒,等雪覆蓋了他們走過的路,覆蓋了地道,也覆蓋了從地道裡挖出來的土,百姓就很有可能等到朝廷的援軍。
也能逃過去援軍和突厥兵的下一波戰火。
但她的無動于衷讓阿史那隼霄勃然大怒。
等城門被撞得搖搖欲墜的時候,楊柳下令放倒城門。城門轟然倒塌,許多突厥兵被壓在門下,還未來得及爬出來,又被大量士兵和騎兵踩踏緻死。
阿史那隼霄越進城門,卻發現城裡空無一人。
隻剩方才就在城樓上的官兵四處躲避。
即使楊柳遁走的速度很快,阿史那隼霄還是捕捉到了一角披風,打馬追去。
但他很快就發現不同。
街道上突然高高拉起的麻繩,絆倒了戰馬,被摔倒的士兵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立即便有人從兩邊撲殺出來補刀。
追着爍石城的落單兵跑到小巷裡、屋裡,背後便會鬼魅一般出現另外的大雍兵,圍殺突厥人。
阿史那隼霄出奇憤怒,卻又很快冷靜下來,召集手下迅速集合在一處,不允許他們再單獨捉人。
人數卻還是折損不少。
他帶着兵一家一戶地搜查,勢必要讓那些躲躲藏藏的老鼠暴露于青天白日之下。
如此的用意本是制造恐慌,可接連推開許多家門戶,裡面空空如也。
進度大大拖延,阿史那隼霄最終隻是将手下士兵十個一隊,劃分成許多小隊,結伴搜尋。
……
從阿史那隼霄集結手下起,楊柳也把爍石城官兵集合在一處,分成數小股,潛伏在各處。
無論是從人數、武器還是士兵素質上來看,他們都不占優勢。
既然不占優勢,那就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創造優勢。
楊柳不懼生死,但也不屑臣服于命運。
以靜打動、以逸待勞、局部突破、以多打少……隻要有利于爍石城,楊柳就不會不用。
但這樣的局面并沒有維持多久。
等阿史那隼霄搜查過大半個爍石城,楊柳就不得不正面出擊了。
她甚至在一個角落裡,提劍刺穿了翰赤金。
他倒在地上,還喘着大氣,仇怨的目光緊緊盯着楊柳,鮮血從捂着傷口的指縫裡流下,滿是不甘心。
楊柳的最後一絲猶豫,都在身旁的衛兵被突厥人劈死時消失,一劍捅穿了翰赤金的喉嚨,任由他死不瞑目。
搶了馬往外沖時,正撞上阿史那隼霄。
阿史那隼霄滿面陰沉,盯着楊柳握馬缰繩的左手,忽然笑了笑:“我會割下你的舌頭,讓你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這可不一定,”楊柳掃一眼他身後的突厥人,微微笑了,“你如今,還不是隻有和我一樣多的人馬?”
阿史那隼霄如被刺痛,厲聲怒斥:“陰謀詭計,隻有鼠輩才挂于齒邊!”
楊柳神色冷下來:“有用就夠了。”
不等阿史那隼霄再開口,楊柳率先沖上去,長劍折射出雪亮劍光,在茫茫雪地裡閃了一下阿史那隼霄的眼睛。
他很快反應過來,提刀來擋,震得楊柳虎口生疼,兩方兵士也混戰在一起。
突厥人泡了冰冷的河水,又正值飄雪,在爍石城裡搜尋許久,頭發都凍結成冰,衣裳也濕淋淋幾乎要粘連在皮肉上。
這讓他們飛越火牆闖進城裡,也讓他們行動間遲緩僵滞,時不時打噴嚏發寒顫,有些突厥兵甚至面色潮紅,發起了熱。
瞬息萬變的戰場上,這些負面影響一定程度上拉小了兩方人馬的差距。爍石城是老弱疲散之兵,阿史那隼霄如今又何嘗不是?幾乎一對一的比拼之下,誰勝誰敗還不好說。
阿史那隼霄十分驚奇。
他從未想過,楊柳能和他過招這麼久。她在草原上分明不甚出衆。相比于他,她力量過小、體質較差、缺乏戰鬥技巧、騎術不精……她有太多太多的缺點,但都是曾經。
“你騙我!”再一次兵刃相接時,阿史那隼霄直視楊柳的眼睛,咬牙切齒。
他雖與楊柳到了今日這等不死不休的境地,但自認掠她到草原上時,可謂處處優待、真誠熾熱,而她卻從一開始就在欺瞞玩弄他!
尤其近身相鬥,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楊柳的進步究竟有多快。
不除必為大患。
楊柳也隻是撐着一口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幾乎全身心都投入在這場戰鬥中,一句話也不回阿史那隼霄。
直到阿史那隼霄開始咒罵起楊柳的父親,不間斷地重複着“鼠父鼠子鼠鼠輩輩無窮盡也”,楊柳奮起一劍,極其刁鑽地刺向阿史那隼霄,“你才是鼠輩!”
阿史那隼霄反應迅速,橫刀擋住楊柳的劍,暗暗較勁兒,“不是老鼠,怎麼會躲在洞裡不敢出來,還要我親自來捉?隻有鼠輩才會用這些不入流的陰謀詭計!”
楊柳冷哼一聲:“當初四萬大軍被我父親五千兵馬擋得寸進不得,如今你三千強勁之兵,而我老弱疲散之兵不足七百,也能将你剿滅殆盡。誰是鼠輩,無需多言!”
對匪才用剿!
阿史那隼霄發了狠,死命揮刀砍向楊柳。他人生中唯二兩次受挫,敗在了一對父女身上。但無所謂,楊柳也會如她父親一樣,死在他刀下!
混戰已至城門外,阿史那隼霄的刀劈上楊柳肩膀,隻差幾寸就能斬斷她的頭顱。楊柳的劍同樣快,插在他心旁幾許處,深捅亂攪。
楊柳左手左肩幾乎麻木,阿史那隼霄的後背也鮮血漫布,舊傷添新傷,二人誰都好不到哪兒去。
死亡的恐懼同時纏上二人,他們的目光也同樣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