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聰慧,蕭策安如今着實沒有非出谷不可的緣由,更别說這一去要許多時日,“阿公,阿柳初入谷時郁郁寡歡,心病便在她父親身上,我此行是一定要去的。至于她父親的消息,便等我去确認過,再告知阿柳。”
柳神醫臉色沉沉的,勉強應了,點了幾位醫術出衆的醫師随他同行。
蕭策安又與百畫生相談,問了些細節,天色未昏暗,便已經出了谷。
柳神醫與百畫生相對而坐,愁不可言。
……
楊柳近日心情甚佳。
今夜阿公還帶了百畫生過來,照理楊柳要叫他師祖。
師祖講了許多楊柳母親學藝時的舊事,還給楊柳展示了易容的技藝,楊柳驚歎了許久。
住在母親的竹樓裡,到處都是母親從前留下的痕迹。楊柳很小心很愛護,每天都在各處看上一遍,屋裡的物件都按原位擺放。
窗外有蟲鳴,楊柳推開窗戶,還能看到夜幕上閃爍的星光,眼睛都亮亮的。
楊柳很喜歡如今的生活。在谷裡無憂無慮,可以潛心鑽研一道,碰上的谷内弟子人也是和和氣氣的,大多醉心于醫術。
即使是世外桃源,在楊柳心裡,也比不過清風谷。
她也喜歡蕭策安。他不獨行其事時,看上去也有幾分文氣。尤其近日遠離朝堂、遠離紛争,他心性也平和了些,眉目間少了些令人生畏的氣息。
楊柳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能過多久。但自從爍石城之後,她便覺得,凡是還是開心些好。以為自己要死在爍石城時,楊柳連看灰蒙蒙的山石都貪婪,恨不得多看幾眼。
楊柳樂得打滾,擁着錦被,一會兒想她母親少時怎麼在竹樓裡行止坐卧,一會兒又想起阿公香噴噴的糕點的炊食,一會兒又想起師祖以假亂真的技藝,最後也是想得最久的,卻是蕭策安。
在楊柳的設想裡,即使他們一定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背道而馳,但在那一天之前,能過一天是一天。人不風流枉少年,何況在楊柳看來,他們一起度過幾個月不成問題。
但楊柳準備過幾天就勸蕭策安回京。她已經好了許多,在谷裡很開心,但也能隐隐約約感受到,蕭策安在谷中對京都事務憂心如焚。她讓他待在這裡,就如同少時他壓着她在宮裡,想來他心中并不好受。
楊柳喜歡他,不想他一直待在這裡。雖然見到他是很令人欣喜,但她也能寫書信,他們以後也能書信交流。等再過一段日子,她就去京都看他。
翌日,柳神醫與百畫生早早就來楊柳這裡。
百畫生神清目明,坐下來就和楊柳争柳神醫帶來的蔬食。楊柳屢屢敗于下風,飯桌上總是敵不過。幸而有柳神醫幫襯,悄悄給楊柳碗裡添飯。
“小柳,師祖今日就教你些真家夥。”
楊柳被他按着坐下,目不轉睛地盯着銅鏡裡的自己。
百畫生的工具很奇特,楊柳隻認得一小部分。她在宮裡時,宮女姐姐給她梳妝,用得就是這些。
但百畫生的手法很特别,許多涼膏在臉上塗塗抹抹,柔軟的毛刷輕輕掃過,楊柳就驚呆了。
日光還沒有透進屋裡裡,楊柳看着模糊的銅鏡,卻瞧見自己的臉頰閃閃發光,極其自然,瞧不出一點修飾過的痕迹。她生得清爽,雖美,卻也沒有這等豔光四射的感覺。
百畫生淨手:“你母親最愛搗鼓這些。我拿我的寶貝們教你母親易容,你母親卻說,這些寶貝用在臉上,何必費盡心思去仿一張旁人的臉,單是一直瞧着自個兒,便是千面萬面,都修得出來。”
楊柳左看右看,有些陌生,但又看得出是自己,彎唇笑道:“那我以後出去玩,到一個地方就換一種風格,誰也認不出我。”
百畫生很滿意:“我在江湖上,旁人稱我知曉天下事,靠得就是這一手易容的本事。今日給你用的這些,清水一洗就掉得幹淨。來日師祖再給你些更好的,要用特配的藥水才能洗淨。”
學了半日有餘,楊柳意猶未盡。
師祖走了,留給她許多瓶瓶罐罐讓她玩。她用了會兒就心不在焉起來,開始望着外面瞧。
林木掩映,卻不擋着視線。若是有人在這路上,楊柳定能一眼瞧見。
守了兩三刻鐘,都不見人來。楊柳收起師祖給的膏粉,拔步去尋蕭策安。
他真的很小氣,昨天她看書沒理他,今天就不來找她了。不過楊柳找他,也是一樣的嘛。
柳神醫刻意将兩人安排得極遠,楊柳去找他,幾乎要穿過整座山谷。路上鳥語花香,楊柳還撿了許多漂亮的落花,準備夾在他的書裡。他看書就能看到花,看到花就能想到她。
進了院子,依舊靜悄悄的。楊柳叫了幾聲,沒人回應。門是虛掩着的,案上有封信。
楊柳拿起來,一字一字地看着,讀了很多遍,才看懂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