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試探齊冷,查驗他是否和她一樣,也是重生之人,但是沒想到,齊冷卻這般回答。
他敬重太子,于是厭烏及烏,讨厭沈謙,繼而讨厭沈謙的女兒,倒也說得通。
沈青筠抿唇,又試探:“既然殿下因父親厭惡青筠,那為何救下青筠呢?”
齊冷語氣平靜:“私怨不入公門。”
就算他再怎麼怨恨沈青筠,也不會坐視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毀了一個女子名節。
這個回答,的确無懈可擊。
因為前世,齊冷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當皇帝的時候,違背祖訓殺了很多文官,在文人之中口碑很是不好,有些桀骜不馴的文人會上書罵他,但就算這樣,齊冷也沒有殺他們,反而會重用他們之中有才之人。
故而在文臣心目中,齊冷實在是一個很矛盾的皇帝,一方面覺得他殘暴嗜殺,兇狠冷酷,違背崇文抑武的國策,另一個方面又覺得他知人善用、從谏如流,逐胡人出陰山,齊冷駕崩之時,史官對他的蓋棺定論,遲遲難以下筆。
齊冷說完這句話後,沈青筠都迷惑了。
莫非,真的是她想多了麼?齊冷并沒有重生,他之所以在救下她那天和前世表現的不一樣,是因為她是重生之人,所以才讓今生的一切有所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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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筠思忖的時候,齊冷已經不耐,正欲大步離去,太子着急了:“阿冷!”
齊冷轉身:“皇兄,你的美意,我心領了,但你我心知肚明,我就算去了生辰宴,呂貴妃也不會高看我一分,所以去不去,又有什麼區别?”
他回頭,目光又移向沈青筠,像是在和沈青筠說話,又像是在和太子說話:“我向來是個愚鈍之人,看不清笑臉背後到底是笑還是恨,與其去那生辰宴猜測真假,倒不如回我的定王府,落的清淨。”
說罷,他就頭也不回,大步流星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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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冷這一走,留下太子和沈青筠頗為尴尬。
太子搖頭歎氣:“阿冷這一身的犟脾氣,可如何是好?”
沈青筠道:“太子要去追麼?”
太子想了想,道: “算了,不追了。”
他遲疑了下,又對沈青筠道:“阿冷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今日之所以對沈娘子不甚禮貌,或許是因為上月林禦史之事吧。”
所謂上月林禦史一事,指的是一位姓林的禦史上書彈劾沈謙,結果反而被沈謙捏造罪名,削職流放,這事讓很多清正大臣心中憤懑,太子的意思是,恐怕齊冷是因為這件事遷怒沈青筠。
太子又道:“但阿冷他不是一個會向無辜之人發洩怒氣的人,等過段時日,他就會想通了,到時自會向沈娘子賠罪。”
太子的話,倒是将沈青筠的思緒回到了她和齊冷剛成親的那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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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相之女出嫁,自然是鑼鼓喧天,排場盛大,洞房當晚,齊冷用喜秤挑起沈青筠的喜帕,妝容嬌豔的少女直勾勾看着他,羞澀一笑,齊冷卻雙眸冷淡。
他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飲合卺酒,直接合衣睡在喜床上,沈青筠怔了下,喊了聲:“殿下?”
但是齊冷反而側過身,她隻能看到他紅色喜袍覆蓋下線條精壯的脊背,沈青筠又喊了聲“殿下”,仍舊沒有回音。
沈青筠抿了抿唇,垂眸在他身側合衣睡下,洞房花燭夜,就是這樣冷冷清清度過。
接下來幾日,齊冷都歇息在書房,踏都沒踏進她的卧房。
沈青筠實在忍無可忍,于是尋去書房,齊冷剛剛沐浴完,墨發隻用發帶簡單束起,發絲還在往下滴着水,白色中衣外面隻簡單披了件外袍,因為他喜好馳馬試劍,所以身材不像其他皇子那般文弱,反而精壯有力,沈青筠都能從中衣領口瞥到他結實胸膛。
齊冷正在低頭翻着一本兵書,他沒有預料到沈青筠會這樣闖進來,他一驚,下意識攏上外袍,沉聲道:“出去。”
沈青筠鼓足勇氣:“妾既然嫁給了殿下,這定王府就是妾的家,殿下讓妾出去哪裡?”
齊冷不悅:“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沈青筠索性破罐子破摔:“殿下說妾胡言亂語,那妾不妨再胡言幾句,妾與殿下成親多日,殿下為何對妾不理不睬?妾不知,妾到底做錯了什麼?”
齊冷合上兵書,冷淡道:“那好,我問你,你為何嫁予我?”
沈青筠沒有預料到齊冷會問這個問題,她一怔,齊冷譏嘲道:“那麼多聖眷正隆的皇子你不嫁,偏偏嫁予我,沈青筠,你,或者說你的父親沈相,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他嘴角彎起:“我可不信,你是因為愛慕我,才願意嫁給我。”
彼時齊冷留給衆人的印象,就是一個沉默寡言、孤僻冷淡的王爺,沈青筠雖隐隐窺出齊冷沉默背後的韬略雄才,但也沒想到剛嫁給齊冷,就會被他識破。
不過既然齊冷懷疑是沈相主使,她索性将錯就錯,繼續這樣引導,免得被齊冷發現她實則是為了複仇而來。
沈青筠咬了咬唇,眸中露出一絲凄惶:“所以殿下覺得妾嫁予殿下,是另有所圖?”
“不然呢?”齊冷隻回了這三個字。
沈青筠沒說話了。
沒說話,就是默認。
默認是她父親安排她嫁給齊冷的。
還好齊冷按照她引導的猜測下去了,他臉色又冷淡了幾分:“你回去告訴沈相,别白費力氣,我這裡沒什麼他想得到的。”
沈青筠苦笑:“聽起來,殿下頗為厭惡父親。”
“一個靠阿谀奉承坐上宰相高位的大臣,難不成還要喜歡?”
“那殿下為何答應迎娶妾?”
“這你要問你父親。”
沈相擅自求了皇帝賜婚,而齊冷事先根本不知道,賜婚聖旨一下,齊冷就算心中不願,也無法抗命。
沈青筠眸中苦澀,她道:“原來殿下對妾的父親如此不滿,那為何除了對妾不理不睬之外,在其餘方面,并未虧待妾?”
嫁入王府後,管家之權給了沈青筠,王妃該有的吃穿用度,都沒有短沈青筠一分,府中的下人也不敢因為齊冷的不理睬而看輕沈青筠,她除了獨守空房,其餘方面,倒頗為滋潤。
齊冷擡眸,道:“怎麼?你覺得,我要因為對你父親不滿,就要磋磨于你?”
他聲音和他的面容一樣冷淡:“你是覺得,我應該夜夜與你歡好,在床榻上一邊享受你的身體,一邊折磨于你?在這定王府,你要名為王妃,實際過得連最低賤的侍婢都不如,随便哪個下人都能對你呼來喝去,這樣,才能消我心頭之氣?”
沈青筠怔住。
齊冷一字一句道:“無能的男人才會在女人身上發洩怒氣,這種事,我齊冷不屑做。”
他垂下眼眸,重新打開兵書:“你走吧,莫再擾我清淨。”
說罷,他低下頭,再未理睬沈青筠,昏黃燭光下,沈青筠怔怔看着齊冷,眼前的男人劍眉入鬓、一雙鳳目淩厲英氣,翻着兵書的手指指節分明,沈青筠抿了抿唇,行了個萬福禮,就掩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