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筠在茶坊又坐了會,被她支去買蜀錦的芍藥也回來了,沈青筠已經将方才齊冷留下的痕迹清理幹淨了,所以芍藥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芍藥抱着青綠蜀錦,抱怨道:“宋記帛鋪的蜀錦一來建安城,就人人哄搶,奴婢排了足足一刻鐘才買到。”
沈青筠接過蜀錦,細細撫摸着蜀錦的紋路,一副十分喜歡的樣子:“那宋記帛鋪的背後是張國公,張國公向來和爹爹不睦,否則,讓帛鋪送來相府便是,何必還要我們巴巴去買。”
芍藥道:“公子此去蜀地,臨行前,說會帶最好的蜀錦給娘子,娘子又何必心急呢?”
沈青筠道:“兄長去蜀地是有要事的,可不一定記得我的蜀錦,我還是先行買了,免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芍藥笑道:“娘子說笑了,公子對娘子那般好,如何會忘了娘子的事呢?”
沈青筠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譏嘲,她起身道:“那也未必,芍藥,我們回去吧。”
她說罷,就将蜀錦遞給芍藥,然後戴上幂蓠帷帽,款款下樓,走出茶坊。
沈青筠走出茶坊的時候,一陣風起,她身上幽香彌漫開來,幂蓠帷帽上的白色輕紗随風輕輕擺動,輕紗之下,她清麗如芙蕖的面容半遮半掩,倒為她更添了幾分朦胧美感。
幾個男子不由停下腳步,看着她背影,大齊以瘦為美,服飾也注重勾勒女子柔美曲線,從背後看去,沈青筠身影纖薄,腰肢更是纖細到不盈一握,當真是袅娜似弱柳,讓人不由生出憐惜之心。
沈青筠已經習慣這些驚豔的目光了,她在芍藥的攙扶下上了馬車,馬車悠悠,朝相府而去。
等到馬車離了茶坊,齊冷才從暗處走出,耳邊傳來方才幾個男子的議論聲:
“那是誰家的小娘子?雖然看不清容貌,但看那身段,也定然是個一等一的美人!”
“王衙内,你就莫想了,那可是沈相的千金。”
“沈相的千金?怪不得走起路來那般高貴。”
同伴嗤笑:“走個路就能看出高貴了?若那是勾欄瓦舍的小娘子,恐怕你就要說,怪不得走起路來妖妖娆娆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家的女子!”
衆人哄笑,王衙内也笑得開懷,但這笑聲聽在齊冷的耳中,卻頗不是滋味。
他忽想起沈青筠說的那句話:“話本子裡的小娘子,都會有一個隐藏的身世,不是公主,就是國公的女兒,但我不是,我就是一個出身低賤的貧家女。”
他還想起幾日前在生辰宴看到沈青筠的模樣,焰火璀璨,世家貴女們依偎在母親的懷中,興奮看着盛大的焰火,她卻獨自離了宴席,寂寞立于桃林,仰頭看着空中的一片楊絮,目光無比荒蕪。
他當時隻顧着對她冷言冷語,根本沒有想過她為何會獨自離席,如今想來,她怕是不想呆在那個地方。
或者,她是不敢呆在那個地方。
因為她知曉,她并不屬于那裡,又或許,她不屬于這建安城任何一個地方。
那他的定王府呢?她嫁進來後,他有讓她覺得,她屬于定王府嗎?
齊冷抿唇,慢慢垂首,看向掌心的那縷楊絮。
楊絮輕盈,微風一吹,便從齊冷的掌心飛起,微風帶着楊絮,從齊冷眼前掠過,很快,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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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筠乘着馬車,回到相府,剛除去幂蓠帷帽,一個仆人就迎上來道:“娘子,公子讓人從蜀地捎回一箱蜀錦,說是送給娘子裁衣裳的。”
芍藥抱着懷中的錦緞,笑道:“娘子,我就說公子對娘子最好了,公子捎回來的蜀錦,定然比這宋記帛莊的好上百倍。”
沈青筠也微微一笑:“既然兄長買了,那你懷中的就扔了吧。”
芍藥怔了怔,她還有點不舍得:“扔了?”
這麼名貴的錦緞,說扔就扔?
沈青筠點頭道:“不然兄長看到,會不高興的。”
芍藥雖還是不舍,但想到公子模樣,也有些不寒而栗,公子雖喜歡給娘子買衣裳,但不喜歡娘子不穿他買的衣裳,若公子發現娘子另買了蜀錦裁衣,隻怕她也要連帶遭殃。
所以芍藥道了聲“喏”,就将蜀錦遞給門房,讓門房處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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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青筠照例由芍藥等人用蘭草煮水沐浴,香湯裡還加了甘松香和檀香,沐浴後,再用敷身香粉擦身,這樣,不但能讓沈青筠肌膚白皙,還能讓香氣一點一點滲透到她肌膚之中,使她自帶體香。
但今夜,沈青筠沐浴的時候,卻讓芍藥等人下去,她自己則靠在浴斛中,沉沉閉着眼睛,遲遲都沒有喊芍藥等人為她用敷身香粉擦身。
她不想喊。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精美的貨物,全身上下每一寸都不屬于她自己,她存在這世上唯一的作用,就是被訓練用來讨好男人。
沈青筠将頭慢慢埋到香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