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筠歎氣:“人心險惡,漢代有戾太子被江充陷害,唐代有李瑛被武惠妃陷害,太子之位,看似風光,實則如履如冰,直到真正登基那日,才算是放下心來。”
太子若有所思:“沈娘子的意思是?”
“我父沈謙,不算是一個良相,但他在朝中頗有根基,還請殿下登基之前,忍耐一二。”
太子思忖良久,終于點了點頭:“沈娘子的忠告,吾記下了。”
他又道:“隻是,沈謙到底是沈娘子的父親,沈娘子為何要幫吾呢?”
“之前在桃林時青筠就說過,殿下是一個好人。”沈青筠笑道:“好人應當有好報。”
太子仔細看着她,片刻道:“沈娘子有點像吾的一位故人。”
沈青筠心猛的跳動了下:“是誰呢?”
太子看着她似曾相識的眉眼,慢慢說道:“是一位很可憐的小姑娘,渾身是刺,既害怕日光,又期待日光。”
太子大概想到了久遠的往事:“不過可惜,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沈青筠低頭,藏起發紅的眼眶,她沒想到如他這般尊貴的人,竟還能記得她。
她壓抑住自己内心情緒,輕聲道:“哦,那她真是可憐。”
太子道:“的确,如果她還在世,應該和沈娘子差不多年紀。”
太子頓了頓,忽俯下身,摘下一朵開得灼灼的紅色山茶花:“此茶花名為賽朝霞,夕陽固美,但終是餘晖,不如朝霞初照,充滿無盡希冀。”
沈青筠還沒琢磨明白太子此話何意,太子就道:“過往已矣,若那位故人再世為人的話,吾隻希望她此生能如這山茶花一般,灼灼似朝霞。”
太子說罷,便将紅色山茶花遞給沈青筠:“送給沈娘子。”
他遞茶花的時候,嘴角含笑,一如少年時的溫雅和煦,沈青筠眼角又紅了,然後她飛快低頭,接過那朵山茶花,輕聲道:“多謝殿下。”
太子點頭:“時候不早了,吾要走了。”
他躊躇了下,又道:“沈娘子,吾有個不情之請。”
“殿下請講。”
“嘉宜的事,想必沈娘子也知曉。”太子道:“嘉宜以前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最是靈動可愛,但是誰能想到,就因為黨項國主的求娶,她就要被迫前往道觀,與父兄分離。”
太子歎道:“她那種性子,哪裡受得了道觀的冷清,所以這四年來,她變得郁郁寡歡,吾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但吾無法時時刻刻陪伴她,還望沈娘子能夠多開解開解她。”
沈青筠答應道:“殿下放心,青筠會好好照顧勸慰公主的。”
太子颔了颔首,然後道:“多謝。”
-
太子離去的時候,沈青筠看着他的清俊背影,恍惚間,似乎回憶起了她當初問那溫雅少年的話:“你真的會回來接我,不會抛棄我嗎?”
“會的。”他說。
那時她就是這樣看着他的背影,依依不舍,隻是造化弄人,再見面時,已是物是人非。
沈青筠握了握手中的山茶花,忽快步上前,待見到他走入人群之中,她又停住了腳步。
他就應該站在光芒中央,被萬人簇擁,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榮耀,而她,能有幸得到光芒照耀,讓她充滿背叛的生命能夠得到瞬間溫暖,不至于對這漆黑世道完全絕望,就夠了。
沈青筠于是沒有再追上去,而是拿着那朵山茶花,靜靜站在不遠處,看着太子背影。
而齊冷在看她。
齊冷看到她手中拿着灼灼山茶花,沈青筠是一個不喜歡花的人,他确信。
她也不是一個有閑情逸緻賞花的人,所以這山茶花,不會是她摘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太子送給她的。
她似乎很珍視那朵山茶花,手攥着根莖攥的緊緊的,齊冷一瞬間,說不上是什麼心情,隻是藏在玄黑鶴氅裡的指節慢慢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