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金明池正中央的臨水殿時,兩人終于難得的輕松一叙,齊冷問沈青筠:“沈相不是說黨項人會用邪術,恐會用公主畫像詛咒皇帝,那他居然能答應讓你假扮公主。”
沈青筠道:“他有什麼不答應的,橫豎我也不是他親生女兒,詛咒也詛咒不到他身上。”
她又道:“而且,他心心念念讓我尋一門好親事,若我能成功應付過黨項四王子,就是立下大功,對親事也有益處,他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但黨項四王子,恐怕不好應付。”
齊冷頓了頓,道:“不過你不需害怕,稍後無論發生何事,我都會護住你的。”
沈青筠聞言,側過臉去看他,笑道:“男人是不是都喜歡說這種話?”
齊冷微怔。
沈青筠道:“可能男人以為女子聽到這種話,都會感動不已,但我不會,漂亮話誰都會說,我也能對你說,稍後無論發生何事,我都會護住你定王殿下。”
這回輪到齊冷搖頭笑起來了,向來冷淡的雙眸泛起絲絲暖意,他不由也側過頭去看沈青筠,前世沈青筠在他面前形象一直是嬌柔纖弱的,好像一隻老鼠都能給她吓到花容失色,他下意識認為,如她這般楚楚可憐的女子,定然需要他保護。
但今生抛棄僞裝的沈青筠,卻漸漸在他面前表現出能言善辯、清醒獨立的一面,她不是一個三從四德的女子,更不是士大夫心目中的完美賢妻。
可奇怪的是,縱然她這樣搶白他,他心裡卻一點都不生氣。
他甚至升起一絲探索欲,他想去探索,真正的沈青筠,究竟是什麼樣的。
齊冷道:“你既然不怕黨項王子,我便放心了。”
沈青筠莞爾,她取出一塊白色輕紗,覆于面上,齊冷疑惑道:“你莫非想這樣去見黨項王子?”
“有何不可?”沈青筠道:“他們想求娶就求娶,想求畫就求畫?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秦兵又至矣?總要給他們一點顔色瞧瞧。”
她狡黠眨了眨眼睛:“當然,最關鍵的問題是,我不是嘉宜公主,倘若任憑他們畫下我容貌,萬一以後被某個大齊叛徒發現,還要給我惹上麻煩。”
齊冷又笑了起來,他思忖了下,道:“你說得對,不能讓黨項人想要什麼就得到什麼,之前父皇不敢直接拒婚,而是将嘉宜送到道觀,黨項人恐怕心中得意着呢。”
“就因為不敢得罪黨項,而讓最愛的女兒去做一輩子的女道,若我是黨項國主,我也會很得意。”沈青筠又道:“其實,當時黨項國主的所謂求娶,就是故意為之,他們笃定陛下為了面子,不會讓公主嫁到黨項,所以想試探陛下如何應對,倘若陛下欣然将公主嫁到黨項,歲币一年減一萬,黨項說不定還會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呢。”
她将黨項國主的心理分析的頭頭是道,齊冷不由想起前世的時候,在奪位的過程中,她也總是能精準猜透魏王、呂貴妃等人的想法,沒有她的襄助,他也沒那麼順利奪位成功。
齊冷側過頭看她,她曼妙身軀包裹在寬大道袍中,行動起來如扶風弱柳,但誰能知曉,就是這般纖弱美麗的女子,居然能影響大齊帝位的歸屬。
而這纖弱美麗,又聰慧清醒的女子,卻永遠不可能屬于他了。
明明他也曾經擁有過她。
齊冷不知為何,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為了遮掩自己的心緒,他轉而道:“父皇軟弱,黨項卑鄙,事已至此,隻能盡力補救了。”
齊冷說“父皇軟弱”四個字的時候,沈青筠不由回頭看向跟着他們的宮婢,她雖然方才也說正始帝不敢得罪黨項,但她說的時候,聲音還是壓的比較低的,能确保隻有身側的齊冷聽到,不像齊冷就是用正常聲線說出。
還好那些宮婢離他們都比較遠,應該是沒聽到齊冷這句話。
否則,萬一宮婢告密,不但齊冷遭殃,她也要跟着倒黴。
沈青筠松了口氣,她不由白了齊冷一眼,盡管她前世就知曉齊冷對正始帝沒什麼父子之情,更對所謂君父之說不屑一顧,可他差點連累她,她還是有點生氣。
齊冷也意識到了,他終于閉了嘴,再也不發一言。
兩人就這般到了臨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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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筠和齊冷到臨水殿後,黨項四王子還沒到,案幾上茶水換了一遍又一遍,沈青筠放下碧玉茶盞:“這黨項王子好大的架子。”
“是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吧。”齊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