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外還飼養着幾隻母雞,齊冷道:“還是小心為上,我先去看看。”
話音剛落,茅屋的木門就吱呀一聲開了,齊冷下意識伸出胳膊,将沈青筠擋在身後,他身軀本就高大健壯,沈青筠被他護着,突然提起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沈青筠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頭發花白、精神瞿爍的老丈。
老丈手上還拿着鋤頭,像是要去下地的模樣,齊冷首先上前,行了個拱手禮:“老丈,請問去建安方向該如何走?”
這老丈十分熱情,不但給齊冷和沈青筠指到建安的小路,而且見二人狼狽不堪的模樣,還招待二人進屋,吃點熱茶。
屋内還有個老媪,聽到二人來意後,便樂呵呵的為二人煮茶,齊冷和沈青筠進了屋,環顧四周,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屋内到處挂着的木驽,兩人都是一驚,尋常百姓家中如何會有這些物事?莫非這是刺客的居所?
齊冷握緊長劍,劍欲出鞘時,忽聽老丈道:“吓到兩位貴客了吧?這都是犬子所做。”
交談中得知,老丈的兒子是一個木匠,但他不喜歡做木桌木椅,就喜歡做些兵器,所以賺的銀錢很少,但老丈對此卻很是自豪,他甚至還将圖紙拿給齊冷看:“這是他想做的一個驽,叫什麼神臂驽,他說如果做出來,射程能達到三百步,比胡人的驽還要厲害。”
圖紙畫的歪歪扭扭,并不完善,而且就從這個圖紙來看,很難做出老丈口中射程達三百步的驽,不過齊冷卻很感興趣,前世他雖設立軍器監,但巧匠難尋,一直無法制出能射穿胡人重甲的驽箭,今生得遇良才,自然不能錯過。
齊冷看圖紙的時候,專心緻志,眼神都亮了起來,沈青筠知曉他想招攬人才,于是問給她送茶的老媪:“不知令郎何時回來呢?”
老媪看看外面天色:“他去砍柴了,應該快了。”
沈青筠點點頭,老媪又道:“娘子的夫婿也喜歡木工?”
沈青筠先是颔首,又馬上搖頭:“他不是我夫婿。”
就算是,那也是“前”夫婿。
老媪呵呵笑了,似乎見怪不怪的樣子:“不是夫婿,那也快是夫婿了。”
“不會。”沈青筠斬釘截鐵道:“不可能了。”
老媪哪裡知曉沈青筠和齊冷的糾葛,她疑惑道:“但娘子一見郎君對圖紙感興趣,就馬上問我犬子什麼時候回來,想必娘子和郎君早已十分熟撚,知曉他心中所想,既然這樣,又怎麼不可能是一對夫妻呢?”
沈青筠聽罷,都愣住了,她頓了頓,道:“以前是熟悉,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
沈青筠和老媪說話的時候,老丈也在和齊冷交談,齊冷問道:“等令郎回來後,能否讓他幫我送一個信?”
齊冷想的是,建安城有人想殺他,但也有人想救他,比如太子、神武軍、穆麟,如今一定在滿建安城找他們,如果讓人去聯絡他們,或許他和沈青筠就能活着回建安城了。
老丈自然是一口答應,茅屋内部簡陋,堂屋隻有老丈的木匠兒子做的一張方桌,四條長凳,老丈熱情為齊冷斟茶:“這是我們自己采的茶,郎君嘗嘗?”
齊冷抿了口,山茶味道自然不能和宮中貢茶相比,不過也别有一番清甜滋味,齊冷道:“此茶甚好。”
不過他抿茶的時候,眼神不由望向屋外的沈青筠。
沈青筠已經随老媪在院落喂雞了,她背對着齊冷,灑着稻谷,體态纖弱,腰肢更是盈盈不堪一握,齊冷思及她體态如此纖細的源頭,一瞬間,都不知口中的茶是什麼滋味了。
老丈笑道:“郎君和娘子是剛成親吧?”
齊冷這才回過神來,他連忙否認:“不是。”
“那郎君眼神時時刻刻黏着娘子,一刻都不離開?”
“我……”齊冷垂眸:“我隻是覺得,有些對不起她。”
“此話何解?”
齊冷苦笑:“我以前,是覺得她對不起我,很是生她的氣,可後來發現,我與她之間,好像是我虧欠她更多。”
“她本來從不和我争吵的,但……發生了一件無法挽回的事後,她和我争吵,她說我從不了解她,我那時聽到,還覺得生氣,可如今想來,這話倒是一點沒錯。”
“她吃了很多的苦,那些苦是我沒有辦法想象到的,如果我能稍微關心她一點,或許我就會知道,可是我沒有,我還是讓她獨自承受那些痛苦。與我虧欠她的比起來,她所謂虧欠我的那些事,其實根本不值一提。我每當想到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很混賬。”
雖然齊冷說的雲裡霧裡,不了解的人壓根就聽不懂,但老丈卻一副了然的表情:“夫妻之間,不就是這樣嗎?”
齊冷怔住:“是……怎樣?”
“你覺得她對不起你,她覺得你對不起她,吵吵鬧鬧,就這樣過了一輩子。”
老丈指了指喂雞的老媪:“我和老婆子,就是這樣,但是現在,我們誰也離不開誰。”
齊冷望着沈青筠的背影,歎氣道:“但我和她……可能不太一樣。”
他們倆已經過完了一輩子了,還是以最慘烈的結局過完的一輩子,等到重生之後,前世的芥蒂太深,彼此相愛都很困難了,更别提離不開誰了。
老丈又一副泰然處之的表情:“其實,吵吵鬧鬧,也不是什麼大事,最怕的就是像你和小娘子以前那樣,從來不吵,兩人什麼事都放在心裡,彼此不交心,最後隔閡越來越大,都沒有辦法彌補。”
齊冷不由苦笑:“好像已經沒有辦法彌補了。”
“真的沒有辦法嗎?”老丈問。
齊冷怔愣,老丈道:“辦法是人想的,關鍵在于,你還想不想和她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