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安學府學堂上,幾位公子都在說平陵治軍換防的事。
這是現下最流行的話題。平陵因地質變化,驟生寬大地縫,無法直接通行。若按原先計劃,繞行高山之上費時良久,必将周章繁瑣。平陵正在向兵部申請,學習其他地方部署,此舉引得民間大肆議論,探讨何地的軍防,能夠供平陵參考。不少人寫了意見,遞了上去。可兵部還是沒個決斷。
常苒聽了良久,便同亦柔說起了閑話:“昨日我帶着芷蘭上街買糕點。聽到賣芙蓉糕的王婆婆正在說她家鄰居。日日來打他家院裡的水井。說是自家水井荒廢了,日後都向他家打水。可作息不同呀。昨兒打擾了婆婆小睡,今日耽誤了婆婆打水做糕點,如此吵擾了好幾回。那鄰居隻能花上幾些個銀錢貼給婆婆。我看那戶人家也忒傻了,有那幾錠子銀錢,再行添置些銀兩。自己重新打口水井多好。何必受這份氣呢。”
亦柔笑着回道:“可能農家不濟,偏就拿不出那些銀錢,可能又是圖個便利,不想費那番周折。”
“可不,這但凡是個有主意的人,斷然不會受這番周折。怎麼也立份字據。雖是王婆婆不是那般出爾反爾之人,可人心世道。指不定何事就變了。”
“常姑娘說的是。但凡那平陵主事是個能拿主意的,也不會被兵部掣肘。”周先生突然從後走出來,笑道。
幾人忙都起身請安。常苒行禮之後看向周先生,未曾想先生果真通達,隻一聽便懂了。低眸回道:“先生謬贊,學生閑話罷了。并未說平陵之事。”
“無妨無妨,理通也。”周先生說完,便坐下,瞧着衆人道,“我已來了許久了,就在那後頭聽來着。諸位說的都有些道理,若是合在一處,又是一番主意。可這主意一多,又不好決斷了。非得,有個主事的參謀決斷。”
緊接着蘇雪榮和顔書懿也到了。為着這盛行的話題,這幾日的課業講的也是兵法策論。
直至下學,周先生才叫散了。秦霜卻是突然站起身拱手說道:“學究,我想出來了。與其我們在此談論換防計劃。不如想想當下誰去平陵适宜。若可在平陵扶起一主事之人,雖是适宜。可若真有此人選,便不會有此次事端。或有也受掣肘。可見,現來平陵人員皆是欠缺。一生變則懼,那日後若有大事故,隻怕更無主意。趁着此次換防,與其主帥壓防,不如調一大柏根深紮地。立為平陵此番主心之骨,讓其自行調兵,再據平陵軍調,才是真正因地制宜。憑我們在此空口白牙隻根據平陵地勢,卻不知實際的好。确實沒有必要讨教他地。畢竟都是不同的,何苦為了參考何地而無謂争執。東施效颦。照貓畫虎其實并不實際。”
先生捋了捋胡須,并未說什麼,手中持着書卷,眉眼倒是含笑。“你們論吧。耽擱那麼久了,也不急在一時。”
秦霜還在想着自己的話,先生似乎并未認同。
常苒本已站起身來欲走,此刻同邊上收拾的沐秋說道:“秋兒,你早間想吃什麼來着?這講了一日,腦都頓了。”
“玫瑰酥。”沐秋略有一愣,即刻答道。
“玫瑰酥在西街,芙蓉糕在東街。這下可是難以兩全了。”常苒緩緩說。
“奴婢沒有那麼想吃的。”沐秋笑着回道。
“可你現下是不想吃了。但是你早先說出來,我還是想讓你吃到嘴中的。還是找人去買吧。多派些人去,也好多買些。可也要囑咐好。可别跑錯了路。這路上人多了,可别為此誤了别人的路。”常苒繼續說。
簡亦柔在後,忽而一笑。轉頭看了看屏風那頭,秦霜仍站在原地,便也接口問:“難以兩全這話聽着熟,忠孝難兩全,出自哪來着?”
顔書懿解道:“好幾處都有呀。你上課定是又沒認真聽。望景呢吧。《東周列國志》、《後漢書》、《警世通言》都有提及。”
簡亦柔笑着應:“是。怪不得先生總誇你。你讀過的書也多,回頭你給我寫個條子,我再看看。”
“亦柔妹妹,你可有想吃的糕點,叫人一道買了回來?”常苒在旁說着。
簡亦柔本已拉着顔書懿朝外而行,此刻回頭笑道:“屋中還有你昨兒給我送來的四季點心呢。還是罷了。我若是再出個主意,隻怕就要裹亂了。還是當家主事的人,說了才算。”
“既能參政又能下得了決斷。兵部也能放權之人。兵部不是不知,是有人掣肘。多方面讨利,幾項争執這才延誤。讓兵部其他人無異,必得選一能治理兵部之人。”衆人皆走,秦霜仍在原地自言自語。
先生在後,也才捋着胡須走了。
秦霜轉頭四顧,原來衆人皆走了。
忙讓身側之人收了物件,朝着後院而去。前頭常苒走的不快,秦霜兩步并一步,一聲高喊:“常家妹妹。”追上其側後卻也推開兩步,拱手以道,“多謝提點。”
常苒回身行禮。“兄謝我為何?這同我有什麼關系?我剛剛?......什麼都沒說呀。不過是閑聊市井閑事而已。到底是兄學識淵博。這閑話兩句都能想出辦法,大抵是先生教導的好。我都未曾想到。”
秦霜輕扯嘴角,卻是又道:“不知常妹妹此刻是否得閑。”
常苒問道:“秦兄長,何事吩咐?”
“吩咐不敢當,隻是還想聽聽市井之事,接接地氣,仍是想聽聽王婆婆家鄰居鑿井之事之餘,還想聽些旁的。”
常苒從頭講來,若是一宅隻鑿一口水井,該在哪裡呢。必是前院後院都夠得上的地方。才不耽誤工夫。可若後院人多,用水也多,來回不便,若是鑿在後院便也罷了。就怕自此前院吃緊。若是這前後院都有那得力的,那鑿在何處便也無妨。可若是這得力之人争相打水,就要看這屋中主君的盤算權衡了。看是再請來一個壓得住場面的,還是趕走一個心浮氣躁的。若是各個都得力,也不是不可。争鬥一番,倒也有趣,總不會日子乏味的緊。
......
數月頃刻而過,蕭承言坐在世澤茶館三層包間。瞧着全不相同的景緻,外略顯山水,郁郁蔥蔥。上次前洲事起,蕭承言再至,忍不住再來淩洲。幾聲少女嬉笑之聲,蕭承言側頭,卻見幾位閨秀從二層正中的包間中嬉笑而出。
店小二忽現門前,“客官,您要的二間空出來了。我們收拾好了......”
蕭承言忽而視線被擋,左右晃動着腦袋,确是仍不得見。急忙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推開店小二便道:“不要了。雁南。”
雁南給了小二些錢,便跟在蕭承言身後。
蕭承言快步追去。
心想,若是回了這差事,恐怕這一輩子,也就沒有理由再來了。沒有理由在看一眼了。以後回京高門大宅,常苒想必也是不會再這般帶着丫鬟仆從閑逛的。
且,就算路上遇到一個貌美的姑娘,也是會讓路上之人忍不住多瞧一眼的。愛美之心世人皆有嘛。更何況常苒那份貌美是遮蓋不住的。就算不施煙粉,也是那般明豔的。那眸子比之小時候多了妩媚之感,隻那遠遠一瞧,就似會勾人一般。明明并未看着你,你卻覺得那眼裡光芒流轉,挪不開眼。旁側的貴家小姐也是美的。如此這般幾個小姐同在路上走着。也是要再看幾眼的。如此想着便一直在後遠遠跟随。
眼瞧着太陽西沉。雁南已在旁催促了幾次。
蕭承言仍是戀戀不舍。走了仍是一步一回首。心中隻反複自言,再看一眼,真的,隻一眼。
此刻,她們正走過一個賣扇子與賣弓箭的相鄰攤位間,所有姑娘的目光都移到眼前賣扇子的位置,看起了花樣。常苒的目光卻是悄悄的,側着腦袋看着那弓箭。被一個姑娘叫着才轉了目光。這一切正巧落在剛要走的蕭承言眼中,嘴角不覺跟着勾起。
果然是你。
那種依戀的眼神......真的愛又豈會輕易藏得住呢。
蕭承言不覺笑着。目光眷戀不止。
雁南才看到蕭承言的目光所及,怪不得一直不肯回走。“七......爺。”雁南險些叫出皇子二字。愣是拖得老長才改了口。“客棧在前頭,要不,住一晚?”
蕭承言才收回目光。轉身離開,口中輕歎。“回京吧。”
“是。”雁南應着,卻獨自回頭看了一眼。隻招呼隐在街角四周的衆人,後同蕭承言又似打趣的說道,“七爺,方才那街上的女子,正是年前兒在窗下與丫鬟打雪仗的小姐呢。看穿着也是富貴人家的小姐。您若是瞧上眼了,我留下兩人打聽打聽。也是有緣。”
“有緣?”蕭承言回頭瞧着雁南不禁複念一遍。
“是呀。能來去皆見,可不是有緣嘛。”
蕭承言輕笑出聲,轉而大笑。才又道:“你沒認出來?”
“認出來?”雁南不明所以,忽而卻似想明白一般,問道,“她......她是常小姐?”
“是呢。同伯謙不像?”蕭承言道。
“這也,不像呀。”雁南脫口而出。
“是呀。不大像了,長開了。去年......都及笄了。不知今年......什麼時候生辰。”蕭承言聲音越來越小。
“雲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