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明白,可那高氏現下子弟皆不出衆。若是不能嚴以律下,日後還有什麼前程?早晚要衰敗的。縱使現在強撐體面,日後呢?小人戶都知辛辛苦苦、戰戰兢兢的謀生活。各司其職,農戶耕其田、工者利其器、商家務其業、學子讀其書。可高家知道嗎?商不成武不就。隻是靠着祖輩的福澤基業。坐吃山空嗎?世族大家在高位,便更需謹小慎微的度日。隻有子侄上進,家門嚴謹,一家子都是明白人,相互扶持着才能走的長久。兒臣雖是不知、不識那高氏女,可看他那一家男丁,都是不可堪付之人。兒臣若是娶高氏為正妻,日後定是要拖累死兒臣的呀。兒臣還得幫着他家那幾個弟弟成才成器。”
“哪有你說的那般不堪。朕瞧她那三弟弟就還成。指不定這次科考就中了呢。”
“那指不定不中呢。父皇。更何況,論武力她的家世才是上升之勢。從前祖上也是文官出身,父兄雖現下是武将,可都可堪文将。您還誇過伯謙文采好呢。兒臣聽說,他家二叔雖是經商了,可他大兒子在祖籍之地不遠當了父母官。餘下兩子也在旁處自投了軍。另三子雖小也在讀書。”
“你,你說的人家是。”皇上突然面色凝重。重拍龍椅扶手龍頭,大聲喝道,“不成。”略沉了氣才又道:“你要娶誰都可,唯獨就那個常氏最不可行。那常......常什麼她娘,一直跟着南陽,她自己也曾在南陽膝下,難保不被幹擾,不被掣肘。日後難道你要在南陽掌控之中?讓一女子掌控朕的江山不可?!”
“父皇......那郡安郡主,不是也認她為幹女兒了嗎?”蕭承言說出這話,才猛然意識到,常苒真的一直在努力掙紮着。雖是常将軍這幾年未得晉升,可常苒已不是簡單的三品将軍家嫡女了。她母親是追封的二品夫人。又背靠着南陽長公主和郡安郡主兩個義母,隻要不是大錯,兩位有品級的姑母為着名聲也會拉上她,怕人說了閑話,是斷不會輕易棄了她的。去淩安學府兩年多光景,便已牢牢的抓着蘇雪榮了嗎?那郡安郡主從前可是同南陽姑母勢同水火的呀。她怎麼做到兩處同踏呢。瞧着同窗之人也無不說她句好,五哥更是早已放出風去......難怪雲家給她下帖子。
“那不還是太後的人嗎?”皇上一句話,給蕭承言的思緒拉了回來。
蕭承言沉默着,再擡頭卻是異常堅定的說:“兒臣有信心,若是日後要她選。她一定會選兒臣。兒臣真的......心儀于她。”
皇上卻語氣深沉的道:“看來他們常家太不安分,讓他家嫡子同你交好還不放心,還舍了他家嫡女來勾引我皇兒,一個不夠,連你也不放過。縱使守邊功績再高。也免不了他常氏之罪。”
“不,不。不關常氏之事,是兒臣。”蕭承言慌了神,手無措的抓住皇上的手。“兒臣同伯謙,卻是合脾氣的,并非他故意交好。而......而他家那個女子,也是兒臣。那年在禦花園一見傾心。她連兒臣的面都未曾見過。至今也不知兒臣所在。父皇,求您疼疼承言吧。父皇......父皇,這是兒子頭一次求您。您就成全我吧。求求您。”蕭承言懇求着。
“那當年呢?”
“當年?什麼當年?”蕭承言問。
“當年,你也是這般撒潑打滾,要常氏伴讀。”皇上平靜的說。
蕭承言哽咽了一下。看着皇上艱難的說道:“當年,是兒臣聽聞了常将軍的英勇,想去親眼瞧瞧。瞧到了,震撼了,學習了,才成就了如今的兒臣。也是兒臣舍不得那二郎,執意要常蕪來的。可他沒來呀。兒臣等了那麼,那麼久。他都沒來。如今,兒臣想要常苒來。”話語間,漸漸有了濃重的鼻音。“原是在邊境,便是那二郎,教兒臣的多。他們當時并不知兒臣的身份。卻依舊傾囊相授。他們于君是忠,于友是誠,這般人家出來的姑娘,定是好的。”
“你太任性了。你要明白,帝王有很多無奈。皇子亦有很多無奈。”皇上擡手擦掉蕭承言的淚。
“兒臣知道,兒臣生來尊貴,既然享了他人無法享受的福氣,必要承受他人不可經曆之苦,兒臣願意盡那些應當的義務。可如果,生而為人,連自己最想要的都要舍棄,還有什麼趣呢?上次您打了兒臣,您縱了兒臣心意。這次,父皇,您要如何罰,兒臣都認。父皇。”蕭承言退後半步,開始磕起了頭。三個重重的磕在禦書房的地面上。起來時額頭微微泛紅。眼中含淚看着皇上。又道,“期盼,這次兒臣受了罰,常家女真能來兒臣身旁。兒臣什麼罰都認了。”
“你這般的求,朕更不會答應。你用情忒深,這女子日後必定掣肘。”
蕭承言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強忍着淚,緩了好一會才道:“兒臣願意寫下字據。若是日後她背叛兒臣,兒臣會親手了結她。絕不被她掌控。于大是大非面前,絕不手軟。親手斬殺。”
“呵,你能做到?”皇上嗤笑一聲,斜眼瞧着蕭承言。
“能。”蕭承言鼻子囔囔,卻是眼神異常堅定。
皇上嗤笑一聲,說道:“字據便不必了,不過權宜之計,還是想娶。朕聽得出來。”
“父皇。”蕭承言哽咽着又叫了一聲。
“你先娶了那高氏。日後從長計議。”
“父皇,可兒臣半分不愛高氏,何苦白白耽誤高氏一生。況且,她......她不能為妾室的。常苒不能。”
“為什麼不能?妾與妾也是不同的。有你相護,不過一人之下。皇子的妾室,多尊貴。親王的妾室,比多少人都高出多少。她們常家還想要什麼?後位嗎?最高隻能側妃之位。若不想要,便不要娶了。還是讓她跟着承澤罷。”
蕭承言咬咬牙。想到常苒之前的模樣。那般的要強,縱使現在這般,骨子裡是不會變的。從前雖是沒說過這些,卻是能想到的。身為女子,連學個騎射,都是要在軍中做到最頂尖的,心氣定是高的。緩了一下才說道:“常氏并沒有想讓女兒入高門的意思。兒臣探過常衡口風。甯為農夫妻,不入公府門。他們不看重權勢的。都是一家子的人,心意必是想通的。父皇,縱使您身在高位,也是心中多有遺憾的吧?兒臣若是錯過她,這輩子都會記得這個遺憾的。到時候,對常家心有記挂,更不好。您若是讓她跟着五哥,我也會同五哥分崩的。就算她嫁了五哥,我也要奪過來。”
“言兒,你有野心嗎?你準備何時奪呀?坐在朕這個位置上奪嗎?啊!”
蕭承言看着當今聖上,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知若是這句話說錯,還有什麼将來娶不娶的。咬咬牙,手下攥緊雙拳,連跪着的腿上的大筋也是突突直跳。艱難的說道:“兒臣,現在最大的野心,便是想娶那女子。若得不到,那便也沒什麼可顧忌得了。您就沒有非要不可的女子嗎?甯可犯天下之大不韪。既然這個位置能得到,不夠一夠,怎麼配為皇子呢。到時候什麼五哥,算什麼。”
皇上甩了蕭承言一耳光,卻是突然笑了。直大笑出聲。看着蕭承言審視了片刻。伸出手用指關節輕輕碰掉一顆蕭承言臉上的一滴眼淚。才道:“這算什麼野心。娶一個三品官吏之女為妻。哈哈哈哈哈。瞧你這點出息。”
“父皇。”蕭承言卻是又落下一滴淚。是緊張的淚,是期盼的淚,是不甘的淚,是有些戰戰兢兢的淚。苦着臉道,“為兄弟和睦,把常苒還給我吧。”
“朕怕什麼兄弟不和睦,一道都處置了罷了。朕心意已決,你必娶那高氏。否則,朕現在就下旨,賜死那女子。你看你攔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