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景色雖好,跟家裡比起來,卻顯得寂寥很多。
林官花匠們盡職盡責地把每棵植物都養護得漂漂亮亮,費心研究它們最美的形狀角度。可憐樹枝花葉都失去自由生長的權利,連黃色和綠色的配比都有講究。
宮女太監們也跟植物似的,木然又無趣,不說一句多餘的話,不做一件多餘的事。
在這樣的環境下,蕭喚月心中焦躁與日俱增。
最初的新鮮勁兒過去,連每日最期待的吃飯環節都變得有些索然無味。她想念家裡胖廚子做的菜了,是淡是鹹她說了算。
又是一覺醒來,蕭喚月望着床帳頂上繡着的錦簇團花,忽感不安:不知道外面是天亮還是天黑,爹娘起床了沒有?
在這裡生活,蕭喚月唯一能交談暢聊的對象竟然是言隐。他來得很勤快,每次都像例行公事一般,向她仔仔細細地闡明欽天監當下的調查進度,這方便了她能随時掌握第一手資訊。
蕭喚月沒有走壁穿牆的本事,處境便顯得有些被動。她深知自己現在無法給言隐提供任何有價值的幫助,可言隐對她的态度依舊熱絡。
數日相處下來,她對言隐已經不再像初見時那般提防懼怕,但兩人之間的交談也絕不是輕松而有趣的。
言隐表面上對她十分熱切且關照,但總會在某些時刻流露出心不在焉的神色,呈現出一種介于熱情和敷衍之間的奇特姿态。
他與蕭喚月實在沒有那麼多可聊的東西,大多數話題依舊圍繞着欽天監展開,偶爾聊聊花聊聊食物聊聊天氣,當實在聊無可聊雙雙陷入沉默的時候,言隐就會像打卡結束了一樣,向她愉快地道别:“我先回去了,下次見。”
然後在守門侍衛的視線死角中悄然一躍越過牆頭,發梢起落,輕盈得像隻翻飛的鳥兒。
蕭喚月不解:他不是鬼中一霸麼?哪裡用得着這些麻煩手段。穿牆,隐身,他難道不會?
直到言隐的身影消失,她才收回目光,抿了口茶。
她喜歡這種帶有微苦的清香,喝下去,好似心肺都在熱茶裡浸了一遭,舒暢極了。
如此看來,她和言隐實在有很多地方不同,小到飲食習慣,大到思維方式。
所以她很難做到推己及人。
她沒法站在言隐的角度思考問題,也揣摩不出他的心事。
言隐究竟為什麼對她三番兩次示好,又為什麼在她被困聽風閣的這段時間裡,常來探望?
蕭喚月心有疑慮,卻并沒有選擇刨根問底。反正自己身上無利可取,想不出這位鬼王究竟能圖她什麼。莫非是一時興起,想找個說話聊天的伴兒?
總歸這件事結束後言隐就會回到鬼界,那時他們便再沒有交集的機會了。
在此期間,花梁燕來過一次聽風閣。她告訴蕭喚月:“如果那件事被查明真是魯國人幹的,那你的嫌疑就能被徹底洗清,小鬼們也會被放回鬼界,這事就算翻篇了。到時皇帝會賞賜你金銀珠寶,布匹緞絹,以作為你提供重要線索的的嘉獎。”
蕭喚月不置可否,隻是詢問:“我父母還好嗎?”
“令尊令堂一切安好。他們以為你正和新結識的好友一起,在寺中禮佛吃齋。”
同言隐的說法一樣,看來是真的。
蕭喚月稍稍放下心來,對着花梁燕笑了笑:“那我便繼續留待聽風閣,等您的好消息了。”
花梁燕:“還習慣嗎?我可以再給你指派兩個貼身宮女。”
“不必不必,多謝監正好意。”她拒絕,“我在家裡也不用貼身丫鬟的。”
“嗯。”花梁燕沒再堅持,轉了話題,“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小姐。”
“什麼?”
是關于蕭喚月信裡曾提到過的那個神秘術士。
花梁燕很在意這個不存在的術士,有心要去尋一尋他。可再三試探,蕭喚月堅持裝傻,一問三不知。
“我當真不知曉他的去處。”蕭喚月擺出真誠臉,“或許這類神秘高人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碰見全憑緣分。”
最後花梁燕隻好作罷,離去時看向蕭喚月的眼神若有所思:“那看來蕭小姐你,仙緣一定極為深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