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甯顧左右而言他,隻說自己在同事房間裡住了一夜。
她挑時間第二次到了上雲觀。道觀比起上次,似乎更破敗了。那株桃花大半花葉都被風雨摧殘得剩光秃秃的樹幹了。
小道童抹着眼淚,在掃一地的樹枝花葉。
道觀就像剛經過了一場狂風暴雨一樣。昨天也沒下雨啊。
韶甯雖好奇,但沒有問出口。她坐在江續面前,他又蒙住了眼睛,面前一杯煙霧缭繞的茶。
見她安全,他沒有多問昨夜的事。江續打開一個木盒子,裡面放着白布、棉花和針線。
韶甯不解地拿過它們,下面壓着布偶圖示。
“我上次告訴你,上雲觀的銅鏡是封印陰神的陣法。”
江續示意韶甯按照圖示縫制布偶,“八棺鎮邪術被破壞後,魏阡的屍首也被鎮壓在了銅鏡中。銅鏡能颠倒乾坤,混淆四方,擾亂陰神惡鬼的心智。”
“然後呢?”韶甯跳過繁複的長篇大論,直奔結果。
“被封印在鏡中陰神魂魄瀕臨消散,記憶殘缺。因緣巧合下,他窺探到了魏阡記憶,因而尋上了你。現今隻要由你入陣,進入由魏阡記憶幻化的幻境中,捕捉到他的魂魄,将其封印在布偶中,待他魂飛魄散,記憶消亡,兩個麻煩自會迎刃而解。”
韶甯苦惱地揉皺了手裡的白布。
“我一個人嗎?要怎麼做?”
“對,旁人難以進入他的記憶深處,唯有你能夠讓他放松警惕,帶着和與你相關的物品進入。”
“魏阡受傷沉睡,正在恢複法力,陣法中發生的事情可能和現實有出入,請多加小心。不能讓他的意志發現你是外來者,但你必須讓魏阡顯形,再取走他的一滴血滴入布偶中。”
不能讓魏阡知道她是外來者,又必須把他逼出來。韶甯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大的本事。
她的眉頭沒舒展開過,坐在道觀石階上歎氣。猶豫良久,韶甯決定聽天師的話。
布偶娃娃太難做,她縮性把全部棉花塞到了娃娃頭部,給它脖頸處的細線一拉,做了一個大頭的晴天娃娃。
等韶甯又歎了一口氣,她才拎着醜娃娃,行動遲緩地拍拍屁股起身。
“傳送的落地點不定。但是機會隻有一次。若你的靈魂有危險,我會送你離開陣法。若失去這次良機,等他力量完全恢複,怕是再無掣肘。”
“必要的時候,我會啟動另一個陣法,想辦法入陣幫助你。”
韶甯拿着晴天娃娃,她跟在江續身後,跟着他沿着蜿蜒小路進入道觀地下室,在幽幽燭火中看見了一副貼滿符咒的棺材。
棺材裡的魏阡面如冠玉,閉着眼,除了臉色蒼白得不似真人外,倒不像一具埋葬多年的屍體。
韶甯躺到了棺材另一側,抱着晴天娃娃閉上眼。
江續畫符送她入陣。
陣法完成後,地下室的燈光閃爍,燭火全滅。空氣突然變得潮濕,水珠凝結,彙流成幾個字。
‘為什麼、不直接留下、她’
“因為魏阡死了,我們能将他取而代之。”江續說,如玉手指拿着燈簪,挑起燈芯,點燃蠟燭。他淺色的瞳孔映着燭火,淡漠疏離。“我不想像你一樣,隻做個窺探他人愛情的小偷。”
屋外的天突然開始打雷,雨夾雪,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江續沒再說話,靜靜等待韶甯醒來,他為她準備了一炷香的時間。
陣法時間和現實不同。她在陣法中可能會經曆幾年。
一炷香過後,韶甯再不出來,他便進去。
外頭的師祖還在生氣,一道閃電劈裂了道觀外的古松,掃地小道童被吓得抱頭大哭。
等他第三次發火的時候,道觀就得重建了。
嗯,缺錢的話,就挖了師祖的墓,在他陪葬品裡挑幾件吧。
***
韶甯身體疲軟,她的靈魂像被人抽了出來,揉吧揉吧塞進了一個盒子裡。
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身體等比例縮小,懷裡還抱着晴天娃娃。
低頭看了看藍白條紋的校服,她恍惚夢醒,把晴天娃娃塞兜裡,起身翻開抽屜,看了看日曆。
才初一。
小屁孩韶甯摸摸額頭,很燙,她又摸摸短粗的頭發。她回到了剛剪完頭發後的那一天。
韶甯單手扶着牆,走到陽台打了一盆涼水。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她不經意地回頭一瞥,發現一道灰色的瘦長鬼影停留在了床邊陰影處。
它應該就是魏阡了,但沒有完全顯形。在陣法影響下,和她記憶中恍惚看見的人影有點不一樣。
韶甯深呼吸,裝作什麼都發現,用冷水浸透帕子敷額頭,再回到了床上。
她縮進被子裡,二十多歲的韶甯相比以前,她的心智似乎長進并不多,回到少年時還是會很想媽媽。
模糊的記憶告訴她,再等一會兒,媽媽就來接她了。
過程不好熬,她從被窩裡露出一雙晶亮亮的雙眼,盯着鬼影模糊的方向。
盡管看不清它的具體形狀和細節,但韶甯仍舊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嫌棄。
她不滿地轉過身,蹬了蹬被子。魏阡嫌棄她,那她也嫌棄魏阡,要不是因為他,她才不會發燒。
韶甯渾身冒着熱汽,她昏昏沉沉地看見有人進來。媽媽将她從汗濕的被窩裡撈出來,把不重的韶甯背起來,往家裡走。
她趴在媽媽寬厚的背上,餘光看見鬼影跟了上來。韶甯沖他做鬼臉,然後把頭埋進母親泛着暖香的衣服裡。
沒媽媽的孩子是根草。想到魏阡的身世,韶甯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太地獄了。
鬼影果然停在了原地,他很不滿。真想一巴掌拍死這個豆丁大的小娃娃。
韶甯隻感受到風吹過臉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