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派出所大門,甯芙望着遠處車停的位置,男人在她身側站定,一句客套話都說不出來。
破案是警察本職工作,可同一位警察手裡不知有多少積壓待辦的案件,沒道理她的就要被優先處理。早做好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效率提高到兩天内完成,果然不是偶然。
起碼,該說句謝謝。
便是她欲言又止轉頭,姜景天笑眼溫和開口:“這裡可不是說話的地方,不知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喝杯下午茶嗎?”
如果麻煩躲不掉,不如正視它。
甯芙冷靜回答:“去哪兒?”
姜景天顧左右而言他:“話說,你怎麼來的?我打車。”
“開車。”
“介意我來擔任臨時司機嗎?”
甯芙下意識将車鑰匙遞出,手卻蓦然被另一隻手裹住。
表面再如何平靜,死裡逃生的驚懼誠實地通過體溫反映着,熱氣被空氣抽幹般冰冷。
甯芙眉頭微蹙,逾矩行為仿佛隻為給予她溫暖,姜景天抽出車鑰匙,把臂彎大衣抖出形狀要為她披。甯芙向一旁退半步想避,心思被勸告輕松挑開。
“是盛啟楓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托我動用人脈關系處理。現在問題解決,看在苦勞的份兒上,别為難自己好麼?”
他的姓名宛若定心丸,洶湧情緒瞬間找到出口,理智回歸,迅速分析利害,得出趕緊把眼前這位打發,早點回家的結論。
甯芙任由姜景天把大衣披在肩頭,攬着她的肩膀往車邊走。
***
車停在思南公館别墅區。市中心鬧中取靜,除卻位置優越,還有文化名人居住史,樓齡百年的舊建築因此鍍金,成為上海隻租不售的傳奇。
在紐約生活半生也熏出紳士風範,姜景天為甯芙打開副駕駛大門,手擋在車門上方的舉動流暢宛如條件反射。甯芙裹着外套下了車,兩位西裝革履侍者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閃現,将姜景天車鑰匙接過,把車開到隐蔽之處,另一位則恭敬對姜景天鞠躬,然後無聲帶路。
甯芙跟在姜景天身後進門,二層小洋樓法式裝修酷似黎安居所,布置無處不精心,讓她很快得出判斷:約莫是預定制私廚,或者會員制俱樂部。
他們最終在二樓客廳似的房間止步,房間壁爐暖暖燒着真實炭火。甯芙要脫的外套被侍者接過挂在牆上,随後悄無聲息退出,姜景天熟稔站在壁爐前烤手,直到滿意,才将一塊新炭火補在壁爐裡。
回頭見甯芙還站着,姜景天忍俊不禁:“别客氣,坐吧。”
甯芙左右看看,坐在長沙發邊,姿态如商務嚴肅:“這是什麼地方?”
“我在上海的落腳處之一,隻招待家人和親密朋友,現在隻有我住,所以輕松點。我去樓下拿熱飲,喝點什麼?”
“熱茶就行,謝謝。”
“好。稍等幾分鐘。”
客廳門開了又關,隻剩甯芙一人獨坐。她下意識打量起房子。
北京尚有四合院作豪氣門面,海派舶來老錢風氣讓奢華浸入細節。房屋主人深谙less is more的準則,每一處在保留曆史氣息的同時,做了智能改造:厚重華麗絲絨窗簾控制器在牆壁,中央空調低調地隐在吊頂浮雕裡頭,主控屏幕顯示恒溫恒濕,對比她和盛啟楓現在住的别墅,不遑多讓。
地界卻界限分明地說着,出生起沒有,這輩子就不會再有。
饒是學生時代聽說,盛啟楓打預防針,拍賣會眼見豪擲千萬美金,乃至今日人脈展現。
甯芙不得不承認,她對姜景天的實力,可能還是低估了。
做生意這些年也跟政府各個部門打過交道,但人無法想象沒見過的東西。
落地鐘分針轉過三十度,姜景天帶着托盤重新回歸。
紫砂壺,品茗杯,打開其貌不揚茶葉盒立刻湧出龍井清甜味,慢條斯理洗茶浸器,最終将小杯遞在她眼前,說一句請,自顧自地倒一口,細緻品嘗過後,惬意似的眯眼,又迫不及待再倒一口。
一切都表明,他要同她深入交流。
面前茶盞紋絲不動,甯芙等他喝夠,開門見山:“其實我們壓根不熟,不是嗎?”
邊說邊從記憶裡挖出證明:“如果我沒記錯,你轉學是在高一即将升高二的夏天,在隔壁班也就待了一個月,我們連一句話都沒直接對話過。我實在不覺得,自己哪裡有資格跟——”
她攤開雙手,比畫整座屋子:“您這樣的,坐在一塊叙舊。哪怕是我爸最有錢的時候,也絕對不夠看的。”
姜景天微微一笑,露出隻她可見的溫柔。
“所以,今天正式認識一下嗎,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