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常羽先一步站起,十分紳士地半躬腰身,朝她伸出左手,禮貌邀請。
季慈酒完全醒了,她問自己剛才發生了什麼?
來不及深思,身體自動為她做出反應,季慈将手置在他掌心,跟随他起身。
這一幕簡直羨煞旁人。
鐘曉倩起哄:“哇塞!”
葉語卿靠在蘇端懷裡叫地更大聲:“好般配。”
徐常羽耳垂溫熱,不自覺朝光影方向看去,捕獲到季慈安然沉穩的側顔,那一刻的心跳,鄭重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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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錦輕笑:“常羽和這小姑娘彈得真不錯。”
她對身旁人說,“你小時候也喜歡彈鋼琴。”
沉默許久的葉清楠終于有所反應,他不疾不徐地回,“多少年過去了,手都生了。”
目光從緊密交纏的十指離開,他揚了揚手裡的杯子,閑散道:“感謝孟女士送來的關愛。”
孟錦怨他快三十還沒正形,語氣加重幾分,“今晚别回公司了,聽到沒?”
“遵命。”
他的背影做出回答。
石英鐘表盤的時針指向十一,葉清楠一襲黑袍從浴室走出,擦幹發尾末端的水珠,倒向柔軟舒适的大床。
一樓音樂聲巨大,盡管再隔音的牆,也經不住這麼鬧騰,偏偏他又是個睡眠極淺的人,翻來覆去嘗試無果,葉清楠幹脆從床上坐起,走到書桌,打開電腦處理公務。
正好,公司最近研發出一款新型智能産品,他正計劃如何順利打入國外市場。
工作可以讓他成功忘記樓下的喧鬧,忙到淩晨兩點,底樓終于再無聲音傳來,然而葉清楠的睡意卻是徹底消散。
他打開房門,穿過走廊,來到一樓。
客廳可謂狼藉一片,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煙草味,盛食物的髒盤子和酒瓶沒來得及收,七零八散橫布。
他清了清嗓子,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紅酒,靠在吧台,細細品嘗。
夜色如水,月光透過落地窗洋洋灑灑在地毯留下零散的銀輝,讓這抹挺拔的身影越發孤寂。
無妨,與他一同寂寞的還有東南角落的那架鋼琴。
他自五歲開始練琴,十歲那年一次性考過十級;十四歲時成為交響樂團主琴手。
外人面前他嗜琴如命,殊不知他對樂器并不感冒,即便長達數年的相處,也沒讓他産生分毫興趣。
他這樣做隻是為了滿足葉道恒的意願。
他是他的父親,他要自己怎麼做就得怎麼做。
如果孩子可以像商品一樣在貨架展示,小時候的葉清楠絕對處于貨架最高那一格,隻能看,不能買。
因為價格一般人承受不起。
後來高中學業繁忙,無人再來逼他,鋼琴才算徹底與他無緣。
不少人惋惜道,就這麼放下實在太可惜。
可是犯人出獄,會舍不得昔日關押自己的牢房嗎?
如果會,那一定是他有受虐傾向。
早年形成的肌肉記憶,讓他對這些老朋友們并不陌生,指尖在黑白鍵表面随意移動,他彈了首最喜歡的克羅地亞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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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語卿房間的床很大,擠得下她們四個人。
半夜季慈口渴得難受,她輕輕移走唐怡橫在腰間的手臂,悄聲開門準備去一樓倒水喝。
萬籁俱寂,不知從哪傳來的鋼琴聲讓淩晨兩點的夜着實驚悚,季慈咽了下喉嚨,作為堅定的無神論者,她毅然決然邁下樓梯。
克羅地亞狂想曲,她最愛的曲子,滿地月色,她就這樣被一個陌生男子迷住了腳步。
無論過去多久,無論她和葉清楠之間發生了什麼,季慈依舊對這幕難以忘懷,用藝術品形容一個商界大佬或許有些不合适,但她當時能想到的隻有這個。
這是一場夢境嗎?
顯然不是。
夢不會這麼真實。
葉清楠沒有穿西裝外套,黑袍領口松垮,沾染了銀白色的光影,露出小麥色的鎖骨和精壯的胸膛。
他眉眼低垂,季慈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悲涼雄壯的琴聲從他指下宣洩,似一陣涼風鑽入她的耳朵。相傳這首曲子為反抗戰争而作,如果把他比作一位戰士,季慈相信他一定既有上陣殺敵的魄力,也有擁愛人入懷的柔情。
喉嚨的灼癢似乎消減,她默默退出,不選擇打擾他的世界。
直至最後的琴音落下,季慈将卧室門輕輕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