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這想法很快便被抹殺了。
夜色漸晚,霧氣之中月色也變得模糊。白日天氣還十分溫暖,到了晚上竟有如此溫差,雲染忍不住搓了搓手,借着月光進了房間。
月色真美啊,朦胧又清冷。
她這麼想着,又覺得進來之後也并沒有暖和幾分。屋裡也好冷。
不對!房中尚未點燈,月亮又在窗外,為何她能看得到?
很快她便明白了其中原因。
鼻腔裡是清冽的烏木氣息混合着崖柏的味道,這香味她再熟悉不過。
喻景淮......
來了!
她咬牙,眉頭緊緊皺着。
這才不過八九天而已他就找了過來,這些日子她一直小心謹慎,從未在外面露過面。宅院四方天地,她就這麼一直躲着,即便今日酒樓迎客,那後院大門她也一直是遠遠避着的。
店中衆人又未曾透露過她的消息,喻景淮到底是怎麼找來的?這位門主還真是手眼通天不成?
房内靜靜悄悄,隻有赫赫風聲在提醒她一切都不是夢。
不甘心和委屈在此刻又乘着寒風湧上心頭。躲了這麼些天,原來還是要死在他手中麼?
為什麼?
為什麼一定是她?為什麼不能放過她?為什麼……非要她死?
一種失望和無力感又突然浮現。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無論躲到哪裡都是會被找到的。
因為他是喻景淮,他想做到的就一定能做到。從無例外。
也罷,總歸是要死的,死在他手裡......倒也算得上一命還一命了。
想通了這些,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她突然勾起唇角,臉上泛起一絲不屑的冷笑。
腳邊是雕着牡丹的紅木方凳,她提着裙邊坐下,慢條斯理地倒了兩杯茶水,雖然有些涼了。
見那人還不肯露面,她支起一條手臂,懶洋洋地開口:“喻門主,茶水都為您斟好了,還不肯賞臉坐坐?”
“那便多謝了。”
清冷淡漠的聲音比之窗外月光的寒意隻多不少,緊随聲音之後的是一身月白色的修長身影從窗外翻身進來。盡管是翻窗這種行為并非君子,可在他身上卻并未顯一絲不雅,反倒是讓人覺得十分利落又灑脫。
雲染不屑道:“既然總要進來,還非要我開口請你?喻門主好大的架子呀?”
“夫人不請我,我怎麼敢進來?”
“夫人”二字讓她不覺眉頭一皺,又瞥了一眼碎的幹幹淨淨隻剩下一圈兒木框的窗子面露難色,她略帶埋怨道:“你要找我自行敲門便是,何必毀了我這窗子?哦......大約是知道我怕冷,存心為難我?”
喻景淮垂眸低低笑着,笑聲卻不帶半分愉悅情緒。
半晌兒,他聲音陰沉:“夫人,逃婚好玩嗎?”
這稱呼尤其刺耳,加之他危險的語調,在靜谧的黑夜裡顯得格外令人發怵。但這聲“夫人”她是萬不敢當的。她們二人并未拜過天地,也無夫妻之實,甚至在他心裡......她應該是不配的。
因此雲染反唇相譏: “喻門主,我們好像算不得成婚吧?”
喻景淮點頭,算是不置可否。
末了,他從懷裡的衣服夾層中摸索着,片刻後指尖挾了她送的暖白玉簪,隐線勾纏,斷枝殘連。
雲染一怔,這發簪她記得臨走時被自己丢在地上,與硬石輕輕一觸便斷成了兩截。如今再見,那白玉之中隐約有銀色細絲在玉體中心勾連相接,接口處因缺了碎屑不肯嚴絲合縫。雖然看起來殘破可憐,但足以看得出手工之人的用心。
他修好了?可他為什麼要修好,這破爛簪子對他也有非凡意義嗎?
暗自搖頭,她不能再給自己希望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喻景淮慣會僞裝,比之她整日不成氣候的撒嬌作秀,他更要高明的多。
寂靜的房中并未點燈,隻有窗外明月作伴讓她勉強看得清身邊這人的臉。
還不過十日,他輪廓似乎更加清瘦,鋒利的弧度給這張俊美的臉更添了幾分冷意。他未曾再對她露出昔日溫和寵溺的表情,面容上是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和一絲沒有完美隐藏的恨意。
他果然是恨她的麼?是恨她逃婚,恨她下藥,還是恨她......毀了心上人的複活儀式?
錯過适時,那便要再等一年,也就是說那具屍體他還要整日浸着藥再養上一年。這一年中會出現多少變故,誰也說不清楚。
他一定是恨她的。
那喻景淮這次來,是打算殺了她......還是綁了她回去再等下一個良時?
正在心中不停思考着,耳邊隻聽得他幽幽的聲音: “斷簪尚可修複,這洞房麼……也可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