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染陡然想起那日裴紫衣說過她被關禁閉是因為下葬之事。她很想問個清楚,又怕問出口倒顯得自己還很在意,思量之間不知不覺咬着下唇,臉上的猶疑之色明顯。
喻景淮一眼就看得出來,沒等她開口便直言:“那日大婚,除了裴紫衣的命,我還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
“什麼?”雲染一時沒反應過來。
“下葬。”喻景淮看着她,順手将她耳邊落下的一縷長發挂在耳後,眉眼間盡是溫柔神色,“我曾經跟你說過要擇個良日為她下葬——便是那日。我想着既然與你成婚,已故之人入土也是理所應當,隻是沒想到生了誤會。”
聞言皺眉,竟也忘了躲開他的手,腦海中不斷思索着裴紫衣師徒的話:“那天不是她的忌日?”
喻景淮一怔:“......算是。”
什麼叫算是?這麼模棱兩可的回答,那就是了。
這麼說來,她們說的都是實話。那他想利用自己複活小五的疑慮就不能打消。“借屍還魂”之說究竟是他從林霖那裡聽說的,還是他一開始就知道?
她面帶探究,問出了她一直沒想通的問題:“你當初救我......是不是意外?”
喻景淮一臉詫異,連語氣中都染上了驚訝,不複他平日的淡然:“你以為那件事是我安排的?”
她不确定,自始至終都是他的一面之詞。
沒等她回答,又見他自嘲一笑,頗為傷感道:“原來你是這麼想我的......阿染,你我朝夕相處,我對你幾分真心你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到?”
雲染沒說話。他對她的好不是裝的,她自然感覺的到。但他對她的好是否基于另一人身上,這無從考究。所有的傳言和事情的發展都在告訴自己喻景淮在騙她。
她不怕死,她早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當然,如果要她為了喻景淮死,她也會毫不猶豫的去死。前提是,他曾對她也付出過真心。
但如果從一開始他對她的好就是為了讓她為另一個女人去犧牲,縱是她失憶也無法接受這樣的騙局,她不是别人手中的傀儡,更不願做誰靈魂的軀殼。她有自己的驕傲,她要把控自己的感情,她要做的是愛情中的執棋人,而不是别人手中一顆随時能丢掉的棋子。
不僅如此,她現在也不能死。她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是,旁人都道我喻景淮殺人不眨眼。”他氣極反笑,站起身按着她肩頭,“可是阿染,我以為你了解我,沒想到你竟疑心我至此?你以為是我殺了你全家?”
自上而來的目光壓的她喘不過氣,連帶着肩上的力道都讓她心底慌亂不已。這樣的喻景淮很危險,這是她的直覺。
立刻拂開他的手,一個轉身離他幾步遠,總算保持了讓她略微安心的距離。她勾起唇角淡漠道:“我也以為你了解我,可你隐瞞了那麼多事,甚至到今天都沒辦法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喻景淮,你對我可有半分信任?”
“我隻是不想讓你為我的事煩憂。”他上前一步急着解釋,又因她後退的步伐停住。
雲染冷眼看着他,想起大婚那日梅清露二人的話,她說道:“接下來你該不會要說——你喻景淮惡名在外仇人衆多,你怕自己連累我,你怕我成為你的軟肋,所以才一再隐瞞不敢讓我與江湖上的是非扯上關系吧?喻門主,你又想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我?”
說完她掩唇輕笑,睫毛彎成兩道弧線,像是聽了什麼有趣的故事一樣。笑夠了,她輕輕掀起眼簾,眉梢眼尾的厲色刺痛着他。
手指被攥的發白,極力的克制讓他微微顫抖,末了他又松了拳,聲音卻含沙。
“......如果我說是呢?”
雲染怔住,他又重複道:“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信我?”
房裡的光又暗了幾分,一隻蠟燭已經燃盡悄悄滅了,另一隻還在燈罩中搖曳。窗子關的緊,輕薄的紙糊窗子已經換上了厚的油紙,昏暗的月光再也難以透進。
她抑下了心中的兵荒馬亂,聽到自己輕啞着嗓音冷靜答他。
“不會。”
不會。這話如果放在以前,他若說出來,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相信。但現在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他,她不願被騙,她不敢冒險。所以她也信不了。
雖然面上看起來十分冷靜,但她心中還是有些忐忑。她不确定這話出口,依喻景淮的性子會不會一掌殺了她?
但喻景淮沒露一絲破綻,他幾乎是面無表情的聽完了她的回答,就像一早就猜到了她會說什麼一樣,比她更冷靜。他就這麼盯着她看。
不知過了多久,雲染手心都染上一層薄汗,喻景淮終于有了下一步動作。
他随意扯起嘴角,微微垂頭看不清他是在笑還是在生氣。但他應該是在笑,隻是這笑裡面讀不出任何感情。
上前一步,又一步。微涼的聲音沒什麼情緒,他緩緩道:“夫人方才的話......是想知道你家人的死和皇上有沒有關系?”
他好聰明!
心中“咯噔”一跳,她沒想到喻景淮這麼輕易便猜到了。看來坐上這個位置他當真不是浪得虛名。
她的确是有此猜測,便問道:“喻門主有何見解?”
喻景淮笑着問:“你想知道?”
雲染皺眉,總覺得他這笑不懷好意。沒等這想法在心中稍作停留,便又見他走近,最後停在她大約一尺的距離低着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