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意應了聲:“您好,請問是調查有結果了嗎?是場館的設備問題嗎?”
聽出了他聲音中的急切,另一端的警察卻一頓:“根據我們的初步調查,場館的吊台、繩索、安全設備全都沒有任何問題。”
聽出了他的話外之意,遲意怔住了。
警察接着道:“有兩個工作人員互相作證,正式演出前——也就是距離事發兩分鐘時——在他們要給安先生系安全扣的時候,對方以‘彩排的時候已經學會了’為由,拒絕了他們的幫助,堅持自己完成,請工作人員離開了。”
其實話說到這裡,如果接收信息的人足夠聰明,警察便不會繼續殘忍地說下去。
但再聰明的人有時候也會裝傻。
在萬人演唱會上都能穩穩開唱的人,此時聲音發起了抖:“那會不會是……安全扣磨損嚴重,或者吊台的台面太滑?”
“安全扣沒有任何破損的痕迹,遲先生,吊台的所有安全指标也都嚴格符合标準。我們初步調查的結果就是……”
“不可能!”遲意厲聲打斷,聲音之大引起了同車不少人的注意。
他把臉深深埋進掌心裡,方寸大亂。
“我很抱歉,遲先生。”對面傳來輕歎聲,“但現場的目擊視頻也同時顯示,安先生并不是因為任何意外發生高墜,進而釀成慘劇的。”
“他是自己跳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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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樣挂了電話,又是怎樣在其他人異樣的眼神中離開車廂、怎樣一路回到住處的,遲意一概有些記不清了。
一如四天前。
腦中無限循環的隻剩下了那句“他是自己跳下來的”。
一定是搞錯了吧,遲意想。
喜歡安語鶴的人們總愛以各式各類的鮮花形容安語鶴。
說他陽光向上如向日葵、說他鮮豔奪目如玫瑰、說他沉靜穩重如玉蘭、等等。
但遲意非常清楚,在這樣迷人的表層下,實際上藏的是勁草一般堅韌的心。
不管是真正認識安語鶴以後,還是慢慢了解到他的從前時,遲意從沒見過他被任何事情打倒過。
每一次,他都是那樣溫和又風輕雲淡地笑,然後轉頭再面對新一輪的挑戰。
——這樣強大的人,怎麼會自殺呢?
何況是在萬人演唱會上,在他們每個人都期待而重視的場合、在那麼多粉絲面前。
理智逐漸回籠,遲意越想越不對勁。
抛開其他不說,遲意清楚單是最後一條,安語鶴就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他不會舍得吓到那麼多在乎他的人,給他們留下一輩子的陰影。
然而道理遲意都懂,警察的電話卻言猶在耳,且句句依據詳實,甚至是幫安語鶴處理安全扣的工作人員都有兩個,能互相作證。
一切都太順理成章了,好像在這樣的安排下隻能得到唯一的解。
他不能僅憑一句“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這樣”,就懇請警方推翻了重來。
帶着越來越混亂的思緒,遲意回到了他們團的小别墅。
一進門他便看到了枯坐在沙發上的橙澄。
前些日子見慣了在節目裡每天活力四射的橙澄,這樣的他讓遲意覺得有些陌生。
他突然想起了重來的第一次順位結束後,自助路演開始之前的休息日中,三人在食堂相遇,一同坐下吃了一頓飯。
那天橙澄吃的是自選菜,他興緻勃勃地介紹說,這幾道菜都是他之前想試試,但怕耽誤事沒敢試的,這下休息日要好好嘗嘗。
結果剛吃了一口茄子就被辣得龇牙咧嘴。
遲意當時嘗了一筷子那道菜,并未嘗出什麼辣味,因此毫不留情地嘲笑道:“這也叫辣,你吃辣的能力未免太菜了。”
橙澄當時光顧着咕咚咕咚地灌水,隻能狠狠翻了他幾眼。
最後那道茄子還是被他和安語鶴毫無壓力地分了。
這本是練習日常中最平淡的片刻之一,之所以想起它,是因為遲意忽然想起了葬禮那日,橙澄沒有出席的原因,是和安語鶴約好了一起去吃湘菜,不想失約。
“你不是不吃辣嗎?”未經思考,遲意問出了口。
聽到聲音,橙澄的目光終于不再渙散,緩緩聚焦了起來,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我聽窦彥之說,你把小鶴……帶走了?”
遲意點點頭,來到橙澄旁邊坐下。
“能不能給我……”他像是做足了心理建設,又像是根本沒有準備好,“算了,當我沒說。”
既然對方說算了,遲意也沒打算接這茬,他道:“我剛剛,接到了警方的電話。”
橙澄偏頭看了他一眼,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于是遲意明白了他也知道了。
他腦中正是一團亂麻,欲找人理清,然而還不待他開口,橙澄像是突然間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定定看了遲意一眼:“跟我來,我有東西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