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第五攸答應了一聲,轉頭看向門的方向,此時門外有人敲門,是蘭斯的下屬:
“蘭斯準幹部……醫生來了。”
對方語氣有些遲疑,看來就連這些一貫不怎麼用腦子的武鬥派組織成員,都發覺了今晚這些事的蹊跷。
第五攸知道他該走了,看向蘭斯:“我先走了,照顧好自己。”
“你也是,”蘭斯不放心的叮囑一句:“小心那個襲擊者。”
看着第五攸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蘭斯慢慢垂下視線,像是依然不太放心。
但他必須要打起精神來應對組織派來的人了。
03
第五攸拒絕了蘭斯下屬為他帶路,獨自走在回去的路上。
系統為他打開實時地圖,似乎認為第五攸此刻的獨處是他還沒能接受自己被利用的事實,在意識頻道内冷嘲熱諷:
【蘭斯身為黑手黨組織的高層,受傷之後第一個求助的對象肯定是組織,他卻舍近求遠求助到你身上,這都沒想到有問題?現在好了,本來貧民窟的人也不認識你的臉,被蘭斯這麼一提醒,他們想不到你是“黑巫師”才怪。你跟蘭斯之間的聯系原本還算隐秘,這下誰都知道了,想好該怎麼應對了嗎?】
【反派擔心主角會出事,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
【閉嘴,】第五攸聲音冰冷。
系統冷哼一聲,似乎還打算再說幾句,卻忽然發現不對:
他走的路線不對。
系統:【開着地圖你還迷路了?】
然而第五攸沒有理睬它。
系統語氣有些變了:【……你想做什麼?!】
深夜的貧民窟不像城市那般燈火通明,經曆過黑手黨組織成員的地毯式搜查,一片寂靜仿佛廢棄無人之地。好在今晚的天空非常晴朗,月光如同傾瀉一地的水銀,讓第五攸不至于看不清腳下被絆倒。
——他在找人。
在沒有時間、最大的能力派不上用場、不知具體位置的情況下,依靠随機亂走找人。
他現在唯一能依仗的是自己的身份:
他是本作遊戲最大的反派,貫穿主線的重要人物,即便是主角,在前期也要避開他的鋒芒!
能不能找到?
第五攸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沒有嘗試第二個方向的時間。
但是此刻,離開那間安全屋,終于不用再擔心被蘭斯看出端倪,壓抑之後反噬般高漲的情緒促使他做出這樣的行為。
反正,時間也隻夠這一次嘗試。
反正,找不到也隻是換了條路回去。
然而,在他路過一間破敗的房屋時,裡面傳來隐隐的掙紮聲讓他停下了腳步。
——遊戲世界終于眷顧了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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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破敗到連屋頂都缺失了大半,從破洞間漏下的月光略微照亮了雜草叢生的地面
——以及那個倒在地上痛苦掙紮的人。
在夜晚低下能見度中,第五攸一步一步走近。
他看到地上破碎的衣物和電子元件,以及被破壞的雜草植被。
他聽到對方的喘息和嗚咽,以及逐漸像是耗盡了力氣的掙紮。
他看清對方沾染了灰塵泥土的雪白頭發,以及那雙因痛苦而渙散的,蒼藍色的眼眸。
——蘭斯看到襲擊者身材瘦小,是因為對方本就隻有十四五歲的年紀。
第五攸在襲擊者面前站定,注視那雙蒼藍色的眼睛,痛苦、茫然、失神,連有人出現在眼前都沒有反應。
他上一次見到這個少年,是在十八小時前的研究院走廊裡,看到對方被鐵鍊牢牢束縛着往前走,似乎對外界的一切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極其漠然;
十八個小時後,相隔數百公裡,他們在貧民窟的一間破房子裡相遇,第五攸剛剛見過被他重傷的友人,而少年像是快要死了。
系統在意識頻道内厲聲發問:【你想做什麼?!你難道……】
然而被第五攸打斷了:【我隻是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而已。】
哪怕少年肉眼可見的痛苦,哪怕少年的掙紮讓此地被摧殘得像是發生過一場兇惡的打鬥,第五攸依然沒能從他身上看到逸散的“精神觸梢”、感受到哪怕一點情緒波動,仿佛一個還有氣的死物。
既然外部感受不到,從内部呢?
第五攸延展出自己的“精神觸梢”。
本已對外界毫無反應的少年,忽然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渙散的眼瞳收縮,倒映着黑發向導一瞬間痛苦扭曲的面容。
第五攸進入了他的“精神圖景”,少年是個哨兵。
混亂得仿佛爆炸一般的“精神圖景”,第五攸的“精神觸梢”甫一進入,就反饋回如同生刮腦仁一般的劇痛。少年不知被動了何種手腳,明明精神狀況簡直不能更糟糕,精神力卻被死死束縛在“精神圖景”中,沒有外洩出一絲“精神觸梢”,但對于外界刺激的敏銳度卻似乎沒有下降。
這的确讓少年保持生理機能優勢的同時在向導和哨兵的感知中如同幽靈,卻也導緻他沒有任何的宣洩渠道,“精神圖景”在高壓中承受全部的沖擊——少年快要被自己的精神攻擊殺死。
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了……第五攸這麼想着,黑沉的眼眸一片冷漠。
【……然後呢?你想就這麼撤走“精神觸梢”一走了之?!】意識頻道内系統的聲音幾乎氣急敗壞:
【你探查的行為已經幹擾了他精神力的運轉!如果說他原本還有可能靠自己挺過來,現在被你幹擾後精神力變本加厲的混亂,你不管他就是讓他死,這跟是你殺的有什麼區别?!】
第五攸收回“精神觸梢”的動作一頓,卻也隻停滞了那麼一秒。
少年原本已開始恢複清明的蒼色眼睛又開始痛苦渙散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抓撓地面,抓得指縫間全是泥土和血的混合物。
系統在意識頻道焦急大罵:
【你忘了你答應過蘭斯什麼了嗎?!】
第五攸渾身一震,黑沉的眼瞳怔然,眼前似乎又出現那雙堅定明亮的湛藍眼眸,毫不退讓,逼得他沒有辦法:
——“我要你親口答應我。”
第五攸牙關咬緊到耳側都在顫抖,少年那雙蒼藍色的、如天空之境般空洞渺遠的眼瞳倒映着他掙紮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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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已經喪失了對時間的感知,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痛苦混沌的意識隻能想起接到的最後一條指令,如同打在意識上的思維鋼印:
“完成任務後回到這裡來,不要被抓到,也不要被人看到。”
“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吧?丹尼爾。”
丹尼爾……這是他的名字……
少年漸漸找回了自己的意識,他想起自己的名字,想起自己的任務,卻依然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瀕死的痛苦殘留在他的大腦中,神經遞質的混亂讓他沒有對身體的知覺,過了不知多久才發現自己其實睜着眼睛。
眼前,一個似乎在哪裡見過的黑發年輕人。
少年對外界的感知一貫麻木,想不起更多的東西,卻因為任務要求而必須厘清此刻自己身上發生的事:
被看到了……動不了,殺不了他……任務失敗了……
随着思維的清明,他逐漸想起更多的事情,想起自己沒能堅持到回去,想起自己似乎差點死了
——不,是差點被眼前這個人殺了。
哨兵敏銳的感知讓他察覺到第五攸的殺意,長久刻闆的思維突然出現一個意外的念頭,如同平闆的音調中突然插入一個雜亂的音符:
他想殺我……?
見少年醒來,第五攸收回了自己的“精神觸梢”,表情冷若冰霜,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少年感覺到有什麼離開了自己的大腦,痛苦有些反複,卻不再是之前沸騰如爆炸般将他吞沒的感受,他忽然有了明悟:
他救了我?
對方轉身離開了,沒有給他下指令,也沒有說任何話。
你是誰……?
少年下意識想跟上去,手腳卻還不聽使喚,他停下來,呆呆的在原地看着對方離開,忽然一股沖動促使他開口——
——第五攸在即将走出那間破敗的屋子時,聽到了少年的聲音。
生澀而機械,仿佛蹩腳的人工智能在說話:
“我叫……丹尼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