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午夜十二點,艾米麗忽然翻身從床上坐起來。
她失眠了。
幼年好友再次相逢,除了欣喜之外,自己這些年的經曆也一并浮上心頭,讓她悲傷、憤怒又感慨,種種情緒如潮水般高漲湧動。
其實艾米麗家中的劇變比凱特更甚,凱特父親去世,艾米麗則是父母雙雙斃命于敵國的襲擊中。
當時艾米麗才十五歲,哥哥梅爾維爾還在前線服兵役,戰事吃緊,根本聯系不上,社區法庭判斷他無法作為艾米麗的監護人,将她送入福利院,直到17歲時梅爾維爾晉升成為軍官,從前線趕回來,安排她進入軍校。
在福利院的那兩年時間,艾米麗其實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很苦。
那場造成艾米麗父母死亡的襲擊,是戰火第一次蔓延至本土,打破了當局一直對民衆宣揚的優勢謊言。在這樣的壓力下,成年人的性格都變得極端,更别說本就人格不完善的孩子們,況且福利院撥款吃緊,大家過得都不好。
艾米麗最初的确被人孤立欺淩,但她不是柔弱的乖乖女,不僅能狠揍想要欺負她的人,更有餘力保護其他女孩,男孩子們都不敢招惹她。
——後來艾米麗才知道,她當時已經分化成哨兵了。
戰争造成大量傷員,醫療系統壓力巨大,血庫吃緊,便在後方号召民衆多多獻血。一開始是無償的,但當時民生凋敝,人們辛苦工作卻連填飽肚子都很困難,更不敢去獻血,害怕身體虛弱被淘汰。
于是便開始□□血,民衆獻一次血可得到金錢或物資,“賣血”成為貧窮階層的一大收入來源,應該說當局的初衷是好的,補充前線血庫的同時也給予獻血民衆一定補償。但是組織混亂加監管不足,很快便被腐敗官員、投機倒賣者、以血牟利者攪和得一塌糊塗,黑市上的血液制品甚至比輸送到前線的還多,待至幾家頭部生物科技公司、醫學研究公司和制藥工廠下場後,更是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貧民窟、私人監獄,乃至學校,他們以官方的政策為掩護,實則誘騙民衆非法采集血液生産疫苗、生物制劑、白蛋白等血液制品在黑市流通牟利,事後調查發現,一部分甚至都被賣到敵國去了。
艾米麗所在的福利院也沒能幸免。
小孩子年輕,造血快,質量又好,随便拿出一些食物就能滿足,跟其他孩子相比,艾米麗更加積極主動,因為她的家人真的在前線。
當時對于“第三性征群體”的研究剛剛起步,生物科技公司發現一部分人血液裡的白蛋白、免疫球蛋白和凝血因子等含量明顯高出一大截,敏銳的察覺到新的研究領域,重點收購這類人的血液。
于是艾米麗在初次獻血之後,很快被福利院重點“培養”起來。
她以為自己是在支持前線作戰的哥哥和他的戰友們,聽話的努力吃肉吃飯,從最初的一月一次,到一月兩次,再到一周兩次;從全血,到分離的血漿、再到血液内的各種成分,福利院不斷變換各種采血方式,力求可持續性竭澤而漁。
她在福利院待了兩年。
兩年後,從前線趕回來的梅爾維爾,看到的就是被長期抽血衰弱的幾乎下不了床的妹妹,對自己露出虛弱的笑:
“哥你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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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份的天氣夜涼如水,想起這段過往的艾米麗下意識握住了自己被睡衣長袖覆蓋的手臂:
長期抽血造成血管塌陷,因此她從來不穿短袖。
艾米麗擡頭看着窗外的月亮,心緒如潮:
雖然在那之前她跟梅爾維爾已有五六年未見,彼此都經曆了很多,但是離開福利院之後艾米麗卻覺得梅爾維爾變了……說不出具體的變化,卻讓艾米麗有時候對自己的哥哥感到害怕。
她想要更多的了解“黑巫師”、希望大家更好的相處,其實也出于這方面的擔心:她看不透梅爾維爾是不是在計劃着什麼,這份未知的擔憂卻越來越難以忽略,隻能努力彌合大家的關系,不讓梅爾維爾有出手的需要。
——當然,這些她就沒有跟凱特說了。
下午那場見面的時間并不長,但在此刻晴朗的夜空下,相處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裡,她忽然覺得自己對凱特太冷漠了:
對方向她坦言了自己的創傷,還把自己工作所得的信息跟她分享,而自己做了什麼呢?好像從頭到尾也隻是說了說彼此都知道的童年往事,然後就是在通過凱特獲取信息。
艾米麗早已不是小孩子了,長久分别後的初次見面,對方的态度前後又差别那麼大,警惕一些并沒有錯,隻是……午夜心緒翻湧的時候,回想起來,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好受罷了。
02
幹脆一通宵都沒睡,艾米麗對着窗外伸了個懶腰,然後轉頭看了一眼擱在卧室桌上的亞力克大籠子,裡面白色毛茸茸的龍貓“艾薇兒”正在踏闆上上蹿下跳。
艾米麗半是寵愛半是無奈的隔着籠子逗了逗小龍貓:“你不該是晝伏夜出的習性嗎?為什麼白天還這麼有精力?”
其實以哨兵敏銳的五感,跟龍貓這樣會在晚上鬧騰的動物共處一室是很影響睡眠質量的,艾米麗應該把籠子擱在房間外面。但龍貓是怕熱的動物,房間裡面有空調,而在适應了之後,艾米麗也覺得能有隻小動物在晚上陪着自己是一件令人慰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