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蘆此前給我診過脈,說我近幾日胎兒不穩,得靜養,不然見了紅,若想保住胎兒,便有些難了。
我了然于心,讓她繼續守住這個秘密。
曹蘆有些忍不住:“公主,如今孩子已有三月餘,您若再不同王上說,到時候顯懷了,王上必定是能看出來的。再者,您若是怕阿勒奴他們,您就隻告訴王上,不行嗎?”
我沉默良久,還是一樣的答案:不要告訴任何人。
我心中隐隐有打算,卻不敢告訴曹蘆,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敢想。那事卻在我心中落地生根,肆意發芽、生長。
在玉堂面前坦然自若并不代表我心中真的毫無波瀾。阿勒奴與禺戎本就是齊國在北邊的心頭大患,兩國若是聯姻,再聯手進攻齊國,那爺爺與爹爹辛苦打下的江山怕也不足以讓哥哥與他們抗衡。
我撫摸肚子:這個孩子的到來到底是福還是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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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夢魇了。
我夢見,在齊國的宜蘭殿内,玉蘭花一簇接着一簇地生長,我欣喜地叫着,說要爬上去摘花。
哥哥站在我後頭說:“好啊,你去吧,别怕,我在下面接着你。”
我爬了上去。玉蘭樹搖搖晃晃。不一會兒,狂風大作,我緊緊地抓住樹幹。勁風将樹幹攔腰斬斷,我尖叫着下墜,扭頭一看。哥哥卻沒有在樹下等我,他正背對着我,懷裡抱着一個嬰兒,左手又攬着一位妙齡少女,漸行漸遠。不管我如何叫喊,他都沒有回頭。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腹部如同被千萬根針刺般疼痛。
我驚出一身冷汗,清醒的瞬間,入目是冷冽的月光和無盡的黑夜。
原來是夢,還好是夢。
我掀開被子,看了眼身下,血迹點點,所幸不多。
夜風輕柔,可我卻再難入睡。
早上起床後,我将墊被收拾了一下,以月事之言搪塞了玉堂,叫人拿去清洗,又遣她去天山摘菜。
我必須讓她離開我的視線。玉堂太過了解我,此前我還能裝模作樣騙過她一二,如今我卻覺得再難演下去,隻好讓她多去外頭走走,别老是圍着我轉。
帳子裡太悶,我便走出去,坐在山坡上,等玉堂回來。
“姜瑉君。”
我聽出是桑歌的聲音,便站起來,轉身行禮:“妾身見過王後。”
桑歌上下打量我一眼,撇撇嘴:“漢人的規矩就是多。”
我沒答話,擡眼看她,隻見她沒帶任何一個下人,隻自己一人來找我。
她瞥了我一眼,又高傲地移開目光,似是不屑地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也很喜歡忽罕邪?”
我笑了笑:“侍奉王上是妾身的職責。”
桑歌有些不耐煩:“說話就不要那麼繞彎子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我啞然,實在不知如何對付這般女子。
“我實話實說吧,不管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我都不會生氣。一來,我是王後,忽罕邪的姬妾我必定都是要接納、照顧的;二來,我看上的男人自然不會差,喜歡他的女人多,自然也證明我的眼光好。”她頓了頓,瞥了我一眼,“可你就有點不一樣了。你本是先王的妾,按理說,先王妾室忽罕邪若是全收了,我也不會如此計較。隻是忽罕邪單收了你一人,我心裡就很不舒服。我知道忽罕邪寵你,我雖然不開心,但也不願與你為敵。從今往後,我們好好相處,如何?”
我歎了口氣,隻覺面前的這位王後心性太單純,讓人實在讨厭不起來:“王後言重了,您是禺戎王正妻,妾身隻不過是個妾罷了。”
桑歌不耐煩地擺擺手,湊到我跟前:“我就當你答應了!”
見我默認,她臉上旋即綻開笑容,走過來挽着我的胳膊說道:“我們挑個日子,我教你騎馬如何?你既來了禺戎,就不要學漢人看書了,跟我學騎馬吧!好嗎?哦,對了,我還可以教你怎麼做乳茶。我做的乳茶可好喝了,我父王都喜歡喝!還有啊——”
我連忙打斷她:“王後,妾身……不擅騎馬。”
“我知道呀,我教你嘛!”
我咬牙道:“王後,妾身不能騎馬。”
桑歌聽我再三拒絕,放下我的手臂,冷面道:“你看不起我?”
我苦笑道:“妾身沒有。”
“哼,你們漢人說我們是蠻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卻和我說沒有?”
嚯,這都被你知道了。我突然想起玉堂罵大後的話,心下忽然一驚,難不成我與玉堂私下說的都被聽了去?
“你不答應也沒關系,反正我是鐵了心要和你和睦相處,我總會讓你答應的。”
我瞧她那霸道樣,哭笑不得——這到底叫哪門子的和睦相處啊!
“聽見沒有?”
“聽見了,聽見了。”
“這才對嘛!我明兒來找你騎馬?”
“使不得。”
“那你來找我?”
“倒也可以。我教王後識漢字吧?”
桑歌一愣,說:“還是不要了吧,太……太麻煩你了。”
我拉着她的胳膊笑道:“沒事,妾身不覺得麻煩,和睦相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