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冥界的時候,虞梨還感覺挺輕松,腳能着地走路,五感還很靈敏,跟她還活着時一樣,一旦出了冥界她就開始變得昏沉又乏力。
檀珩輕輕的晃了晃肩頭上那團軟綿綿趴着的虞梨,他知道,小狐狸是因為沒有身體無法适應凡間的生氣才會變得如此癱軟。
若是再過久一點,虞梨恐怕就要被凡間的煙火氣、陽氣、正氣,各種美好的氣給抹殺了。
不行,他得先給小狐狸找個身子來。
萬丈高空之上,飄着朵朵悠然白雲,散落在天邊各處,如同一團團陽光拂過的柔暖棉花。
檀珩向下望了一眼,腳下的景象早已由昏暗陰森的地界變為了山河浩蕩,綠地青明的凡界。
他根據對面萬物的光影推斷出此時為凡間的辰時。
摟着虞梨腰身的那隻大手又默默的收緊了幾分。
“小狐狸,先别睡。你若是在這兒睡着了,魂可就散了。”
正直凡間陽氣最盛之時,小狐狸應當更不好受吧。
“唔……我們到哪裡了?”
虞梨昏昏沉沉的擡了擡手,有氣無力的低聲回應着小仙。
“馬上回千梨島,你堅持一下。”
檀珩一手把虞梨從肩膀上拽了下來,另一隻手托着她背把她往懷裡送。
越往前飛太陽越大,陽光照在虞梨身上生出縷縷纖細的半透明煙霧。
身體被陽光照就跟被火燒似的,虞梨很熱也很疼。
她窩在檀珩懷裡,小臉本能地往他胸脯上蹭,身子不住地往他身上縮。
仿佛這樣就能抵擋陽光的灼燒。
“你好冰……”虞梨就像是抓住了一顆萬年大冰塊,恨不得手腳并用的鑲進冰塊裡。
一陣風吹來,恍惚間,虞梨清醒了半分,她艱難的睜開眼,望着檀珩那跟玉一般清秀的面龐,以及他嚴肅的神情。
“對不起小仙,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檀珩眉頭緊鎖,他知曉虞梨隻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反應,無心之舉,算不上冒犯他。
“無妨。”
話音剛落,一張帶着斑斑破洞的寬大衣袍罩在了虞梨身上。
虞梨嗅到了血的腥甜還有淡淡的檀木香……那顆無助又痛苦的心漸漸被安撫了下來,身體也跟着舒爽了許多。
虞梨很争氣,一路上都強忍着千斤重的困意,半刻都沒敢睡。
她仿佛在天邊的雲海裡遨遊了一番,渾身輕飄飄的,心神蕩漾在天際。
到了地面猛一沉,虞梨還有點兒不适應,走路都顫顫巍巍的。
檀珩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床榻上就連忙去書案下的暗格裡翻找藏匿起來的狐狸身。
虞梨不解,屍體不完整複活不了她,還留着她的身體幹嘛?
“你是要把我埋了嗎?”虞梨趴在枕頭上,歪着頭看着正半蹲在地上的檀珩。
“不埋。給你把心補了這身體你就能繼續用了。”
檀珩雙手捧着狐狸,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有丢,沒有枉費他連着一個多月給這具身體輸送靈氣。
檀珩還親手給她沐浴、梳理毛發、抱着她曬太陽,養的雪亮雪亮的,埋了他還真舍不得。
“你找到我的心了?拿回來了嗎?”虞梨提起了精神,灰暗的眼裡重新有了光。
“找到了,但拿不回來。”
“為什麼?”
“被哮天犬吃了。”
虞梨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小仙那烏泠泠的眼眸。
小仙眼睛裡很澄澈,嘴角也沒有偷偷上揚。
小仙沒有騙她。
意識到這一點的虞梨随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是說,我的心……喂、喂、喂狗了?”虞梨哭得快要喘不上氣了。
“是。”
檀珩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怎麼安慰虞梨。
他是神仙,與三界同為永恒的神仙,所以他對生死一事十分的淡漠。
就算檀珩已經在凡間輪回了兩世,體會了兩次生死離别,但對于帶着天界神仙記憶的他來說就像體驗了兩回話本裡的兩個小故事,不疼也不癢,甚至連個悲歡都沒體驗出來。
“别哭了。”檀珩生硬的吐出三個字。
虞梨不理他,沉浸在自己的良心被拿去喂狗了的悲傷中無法自拔。
怎麼能拿她的良心喂狗呢?她是什麼很壞的妖怪嗎?這簡直就是天理難容、喪盡天良之舉!
檀珩耳邊全是虞梨響亮的哭聲,他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小狐狸有這麼大的嗓門。
“别哭了!”檀珩深吸一口氣,提高了聲音。
虞梨被他吼的呆愣了半瞬,然後就哭得更兇了:
“你怎麼還兇我?嗚嗚嗚,我已經夠慘了,怎麼連小仙也要欺負我。”
檀珩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扶着腰,心中怒火中燒,他真是快被天界的那群狗神仙給搞崩潰了!
從他下凡曆劫開始,狗貨門就明裡暗裡的一直給他使絆子。
沒關系,他檀珩心胸開闊,不屑與他們計較,他隻想過了這個情劫,早日飛升回歸天界,然後開開心心的做回那個威風凜凜的大法司,維護三界秩序。
但自從那幫神仙找到了小狐狸,他檀珩就黴運連連,不是狐狸死了就是魂跑了,現在心還被喂給狗吃了!
“小仙,我該怎麼辦?要不你還是放我回去投……”虞梨又扯上了他的衣袖。
話沒說完又被檀珩冷聲打斷道:
“不許去。我送你一顆更好的心便是。”
“可别人的心終究不是我的心。”
虞梨失落的垂下頭,她絕對不會把别人的心搶走再拿來自己用,她沒了心會痛會死會傷心,别人也是一樣的。
搶心和殺人誅妖沒什麼區别,都是有損陰德的壞事。
“誰說用别人的心了?”檀珩内心好無力。
虞梨急忙擺手道:“用你的?那也不行啊,就算你是神仙你也隻有一顆心,給我了你用什麼?”
檀珩仰頭吸了一口氣,心中不斷勸解自己:小狐狸生于貧野之地,見識淺薄實屬正常,作為一個至高無上、學識淵博的司法大神,他應該多一點耐心,多一點寬容。
“昆侖之巅,極寒之境,有一株冰魄雪蓮。此蓮可締造出世間萬物。摘來給你捏顆心再好不過。”檀珩耐下心來解釋道。
冰魄雪蓮捏造的心自帶生機,可直接溶于血肉中,與虞梨本來的身體融為一體。
虞梨聽明白了,她很感動。
“小仙……”
“又怎麼了?”
“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好神仙!”
檀珩笑了,像是聽到了某個十分無知又好笑的笑話,笑得很冷很諷刺。
“善良”這個詞用在他身上讓他自己都覺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