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在郡公府都好了嗎?這才回宮一晚上,怎麼又來了?”
“娘娘别急,神醫不是說太子這是在宮裡受了驚吓。隻要太子不呆在宮裡,就不會再發生。”
“不呆在宮裡?他是太子,不呆在宮裡住宮外頭嗎?”
高貴妃猛地轉頭瞧内侍高三全:“陛下是不是知道了?”
高三全莫名:“娘娘,陛下本來就知道呀。”
高貴妃伸出手指戳他腦殼:“本宮是問這一次!他要知道了,肯定不會罷休的。本宮容你入宮是要你替本宮分憂的,誰知你是個蠢貨!”
高貴妃尖銳的指甲不管不顧戳着高三全的臉,高三全不敢呼痛,更不敢躲開:“娘娘恕罪,娘娘放心,奴才警告了太子宮的宮婢,他們不敢出去胡說的。”
高貴妃整個人蜷縮在貴妃榻上,臉帶茫然:“老天待本宮何其殘忍,本宮不知本宮做錯了什麼,要受這萬蟻啃噬之苦。本宮是郡公府嫡長女,本宮本該是皇後,他的寵愛該給本宮才對。可現在本宮得到了什麼?”
“他偏寵那母子,不論郡公府如何施壓,都不肯妥協。本宮這兒,他已有整整兩年未踏足一步。你說,本宮是不是要完了?”
高三全感覺眼窩刺痛,他眨巴好幾下,眼前的血霧都未能散開,躬身回話:“娘娘,咱高家是開國功臣之後,老郡公爺又是三朝元老,小郡公爺如今也權傾朝野,您更是貴妃,您還有太子殿下,這宮裡無人能及。”
“太子?殿下?”高貴妃先前還一臉倨傲,這會兒面色已沉如殿外天色,“他算個什麼太子殿下?百姓,群臣,誰會打心底承認他這個病弱無能,一無是處,至今還會尿床的太子殿下?”
“本宮究竟造了什麼孽生下他?”
“要不是隻有他一個,本宮何至于此……”
永甯殿外,承基太子靜靜站着,毫無所覺。
他進永甯殿從來不用通報,小時候,他以為自己是母妃的孩子,他是太子,這是他的特權。
後來他才知道,确實是因為他是母妃的孩子,是太子的緣故。
畢竟有誰會戒備一個病弱無用的傀儡太子呢?
高三全出來看到太子,眼裡也無意外。高三全沖太子行禮。
太子平靜的眸子停留在高三全臉上:“你流血了。”
高三全低眉耷眼,心裡則不無感慨。可惜了呀,這要不是生在後宮裡,多好一孩子。
“奴才知道。奴才多謝太子殿下關懷。”
莫驕擡腳要進殿,高三全側過身,提醒:“殿下,娘娘困乏着,您還是晚些進去為妙。”
莫驕隻腳步頓了下,還是跨了進去。
高三全歎息。但他也隻是歎息了一下,跺了跺腳,捂着眼睛轉身飛快跑走了。
眼下沒什麼比他的眼睛更重要的。太子畢竟是太子,被罵兩句又不會掉肉,但他的眼睛要是瞎了,鐵定是要被丢出宮去自生自滅的。他得趕緊尋熟識的醫女給治一治才好。
莫驕不是不清楚此時進去将面臨什麼。但他等不了,也不想等了。
他今天必須要把話和母妃說開。而今日也是大好機會。
今日他尿床了,今日肯定是母妃最是厭惡自己的一天,也許他提出請求,母妃心涼之下同意了也說不定。
不用香兒冒險接他,他也能出去過普通百姓的生活。簡直萬事大吉!
高貴妃瞧見自己的這個太子,心裡就來氣。她懶得多瞧一眼,斂目躺在貴妃榻上,由着宮人幫自己按腿。
太子進來後便跪下,不聽母妃叫起,他便不起。
一直過了許久,眼瞅着天色越來越暗,焦急之下,他硬着頭皮開口:
“母妃,兒臣想求母妃一事,望母妃成全。”
高貴妃還是懶得搭理他,隻表情冷酷,似是說“你都尿床了,哪來的臉求上門”。
莫驕不敢擡頭,不見母妃說話,他心裡十分忐忑,可他要說的話是必須要出口的。
“兒臣……不是一個好兒臣,兒臣無法成為母妃眼中的太子,更讓母妃蒙羞,兒臣有愧于母妃。”
說着,太子向母妃連磕了五個頭。
高貴妃第一次聽太子沖自己說這話,從前太子都是唯唯諾諾,看見自己跟老鼠看到貓兒似的壓在一旁,今日倒是不太一樣。
高貴妃不由多看了他兩眼。想到他可能是要向自己說保證的話,高貴妃臉色又緩和許多。
以後他要是長記性,多多努力,比試赢過三皇子,能夠讓百官對他刮目相看,讓百姓交口稱贊,最最主要的是,别再尿床!别再給她丢臉,她也不枉生他一場。
高貴妃正這樣想着,聽到太子牙齒打着顫又說:“兒臣……沒有資格當這個太子。兒臣想辭去太子之位,請……母妃成全。”
高貴妃差點從貴妃榻上掉下來,她不敢置信支起滿頭華翠的腦袋,瞪着太子:“你再說一遍,你說什麼?”
太子泛青的指甲掐着手心,磕頭又道:“母妃,兒臣……不想當太子了,兒臣……兒臣想當一個庶民,過普通百姓的日子,求母妃放兒臣出宮。”
天知道,他說出這些話花了多大的勇氣。他盼望着母妃能應。
“哐當!”
瓷器聲碎響在耳側,太子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頭頂先是一涼,後又一熱。他整個人都跪不住,身不由己往一旁栽倒。
爬起來跪好,他感覺有條溫熱的小蛇從頭上爬到臉上,想摸不敢摸,直到一滴血從他眼前掉落,很快在額前的地上彙聚了一小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