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先視線往下移，看着賴在他身邊眼珠子滴溜溜的妹妹，心裡又氣又想笑，前陣子她情緒不好，鬧得他心裡也憋得慌，現在精神好了，又一副準備折騰他的樣子。
果不其然，她才坐沒一會兒，就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湊近他，勸道，“哥……要不你現在就打個電話給趙雅姐，和她坦白我們家的情況吧，我和你說啊，相親最重要的雙方不要隐瞞，我覺得我生病這件事還是有必要及早說的。”
“真的，買賣不成仁義在嘛，你要是隐瞞了，以後說不定阿姨和趙主任關系都要變差，阿姨可算是趙主任的下屬哦……”
周嘉先側首睨着她，林絮說着說着臉上漸漸出現心虛的樣子，最後讪讪閉嘴。
“買賣不成仁義在？買賣？小絮當哥的人生大事是買賣？”
原本心虛的林絮被一反駁，就反向沖刺，狂踩油門，死不認錯，“不是嗎？你情我願的買賣！婚姻不就是這樣嗎？”
周嘉先不置可否，反而看着她，“說來，我們家小絮怎麼好像對相親這事的某些忌諱點很了解？”
不敢說自己在網絡上瘋狂沖浪關于相親的例子、企圖搞黃他哥相親事宜的林絮硬着頭皮道：“這是常識好不好！”
她湊近逼問道，“你就說你打不打電話嘛……”
周嘉先将她湊得很近的臉輕輕推開，“行……打，我去陽台。”
“怎麼就去陽台，外面多熱啊。”林絮懷疑地看着他，“就在這打吧，我監督你，雖然你是我哥，但我可不許你騙女孩子感情！”
周嘉先露出一言難盡的神情，哼笑一聲，“你就這麼看你哥我？”
林絮支支吾吾。
周嘉先猶豫了片刻，心道在這打就在這打吧，她想聽就聽，本來也不是什麼事。
剛才猶豫隻是因為有些擔心趙雅聽他坦白妹妹的病會說起什麼不好聽的話，但一想，她媽媽是醫生，再加上這陣子以他對她的了解，趙雅不至于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周嘉先撥打了微信語音通話，十幾秒後電話被接通了……
林絮指尖緊張地互相攥着，她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電話那邊傳來清亮富有朝氣的聲音，「嘉先？怎麼了？怎麼突然打電話給我？」
這是林絮第一次聽到趙雅的聲音，僅僅是這短短的幾句話，她仿佛就看到了一個元氣溫柔又活力熱情的女孩子。
好美好啊……趙雅姐一定和她哥哥很般配，而她就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凱觎着旁人的愛情。
林絮心緒不甯，想起等會兒她哥周嘉先要說出口的話，趙雅姐一定會憤怒的吧？會生氣被欺騙，然後口不擇言……
趙雅姐那樣是不是就會顯得她這個凱觎旁人愛情的人不那麼陰暗卑劣呢？她就是個無法選擇自己身體健康程度的可憐人而已，不怪她的，對吧，不能怪她的對吧？别人擁有那麼多，她隻單單要一個哥哥而已，她不貪心的啊！
“嗯，是我覺得有件事必須要及早和你說一聲。”周嘉先瞥了一眼神情緊張的林絮，接着道：“你知道我有一個妹妹對吧？是這樣的，我妹妹患有先天性很難治愈的心髒病，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就是我這樣的……”
周嘉先的話還未說完，趙雅直接道：“嘉先，我媽媽是醫生……”
周嘉先略一思索，便笑了，電話那邊趙雅接着道：“所以我不像别人那樣談病色變的，心髒病雖然很難治，但我也沒覺得患有心髒病就是拖累，再說了，以你的收入并不需要做到賣房賣車、砸鍋賣鐵去給妹妹治病，所以這一點在我這兒不扣分，你不用擔心我因為這件事就選擇和你斷了關系。”
電話那邊傳來趙雅輕柔的笑聲，周嘉先也不自覺露出笑容來。
林絮靠着周嘉先很近很近，所以手機那邊趙雅說的話清晰地傳到了她的耳裡，以往靠着他哥時總覺得心安且溫暖，而此時此刻她卻覺得仿佛渾身被冷水淋濕了，她的心不斷地往下沉。
她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攪黃她哥和趙雅姐相親的辦法根本沒能發揮作用……
「對了，生病久了的人情緒總會比較反複，你對你妹妹可要耐心些啊！生病的人都是沒什麼安全感的。」
「……你妹妹一定很可愛吧，什麼時候帶她出來，我陪她玩？」
「……」
趙雅的話源源不斷地傳進她的耳朵裡，她帶着親昵的語氣替她說着話，囑咐她的哥哥要耐心些，好好對待她……
林絮内心忽然油然而生一股想要嘔吐的欲｜望，她用她高高在上的姿态指點着她哥哥照顧她嗎？她一個剛認識她哥沒一個月的女人憑什麼做出這幅主人公的姿态來關心她！她哥照顧她那麼多年了，需要她費什麼話！
濃濃的不甘在林絮的内心燃燒着，此時此刻她完全聽不清周嘉先溫和地朝趙雅說着什麼話，耳邊嗡嗡作響。
溫熱的手掌摸在林絮的發頂上，林絮恍然回身，她愣愣地看向周嘉先，周嘉先笑着晃了晃手機，“電話打完了，聽到你趙雅姐說什麼了嗎？讓我有空帶你一起去玩。”
“還有，别再擔心了啊，哥談對象還是結婚，跟你的病一點關系都沒有，别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
周嘉先心情頗好，同齡人裡他家小絮的朋友是真的很少，趙雅年齡大一點，沉穩又不至于和小絮有代溝，以後還真的可以讓她們見見面，看看能不能聊得來。
再者，趙雅不視他家小絮為他的累贅，這意味着他和她之間繼續了解後相伴走下去是順其自然的事情了。相親他确實也付出了時間和精力，自然是奔着往後結婚的打算。
「哥談對象還是結婚，跟你的病一點關系都沒有……」
一點關系都沒有。
關系都沒有。
沒有。
林絮慘然一笑，“是，哥你談對象還是結婚跟我有什麼關系呢？”
敏感察覺到林絮語氣不太對的周嘉先連忙道：“……怎麼了？小絮。”
“……沒事，我有點累而已，回房間了。”她光着腳下了沙發，徑直往房間裡進去，門下一秒就被關上了。
周嘉先：……
陽台外陽光炙熱，室内靜谧，隻剩下空調出風口呼呼地吹着，周嘉先拿着手機擰着眉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這又是怎麼了？
他站在沙發前沉默良久，也思考了良久，好像她情緒的反複是從他去相親開始的……她看起來不太樂意他相親成功，剛才還一個勁地覺得他的這段感情肯定要散了。
「生病的人都是沒什麼安全感的……」
趙雅的話回響在他的耳邊，與此同時，徐序晨的面容也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周嘉先腦海中猛然閃過一道思緒。
或許是小絮看見他相親成功，便想起她自己了，因為身體患病這件事，所以自憐自哀、情緒低落？再加上徐序晨當年的話，所以覺得自己沒有談戀愛、結婚的可能，才遷怒他這個快要相親成功的哥哥。
除此之外，大抵是她沒有安全感，怕他結了婚以後就不願意管她了。
周嘉先思索着，越想越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看來介紹小絮和優秀青年認識的事要快點提上日程了。
另一邊，房間裡……
林絮躺在床上任由淚水流淌着沁入身底下的棉質床單，那股濃濃的不甘漸漸散去，趙雅帶着溫和笑意的話語再次回蕩在她的耳邊。
關心、設身處地為她着想、不覺得她的病是拖累，她就是個善良、樂觀的女人。
而她呢？兩相對比之下，無論是想出來攪黃她和她哥婚事的理由還是剛才那些灰暗的想法都無比赤裸裸地顯示出她的卑劣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