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三十九分,陽江大橋塌陷,造成了十七輛汽車墜入陽江大河中,消防車、救護扯、警方已經趕往現場,目前墜河車輛正在打撈中……京照市本台記者報道……】
與此同時,兩串不同的手機鈴聲同時響起,林浩、柳垂影神情一肅,分别迅速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邊是科室的同事急切地讓他們倆趕緊回去,陽江大橋出事了,除了墜河車輛,還有不少汽車碰撞受傷的人被送到他們醫院來了,人手完全不夠……
電話背景聲音吵吵嚷嚷的,有人抱怨道,剛才都說不要在科室裡吃芒果了,現在應驗了,可不就是忙死了……
林浩、柳垂影挂斷電話,四目相對下,兩人俱是心神疲倦,眼下家裡的情況讓他們倆也放心不下。
林絮嘶啞着嗓子道:“爸,阿姨,我沒事,你們快去醫院吧。”
林浩、柳垂影視線對視片刻,到底人命關天,兩人也顧不上其他的了。柳垂影冷聲道:“嘉先,你别呆在家裡,去律所。不許私底下再和你妹妹接觸。其他的,等我們回來再說。”
周嘉先面無表情地抄起茶幾上的車鑰匙,徑直離開了家,房門砰地一聲被關上了,林絮吓得一抖,咬着唇眼眶紅紅地盯着被關上的門。
林浩、柳垂影心思各異,情緒十分複雜,兩人叮囑了林絮幾句,讓她不要再傷心了,有什麼事他們從醫院回來會給她解決的,之後便神色匆匆地離開了。
窗外電閃雷鳴、傾盆大雨,陽台半開着,狂風吹着雨霧飄進來,空氣中的溫度慢慢下降。
送别了父母,林絮扶着玄關的櫃子緩緩坐在了地上,她曲起膝蓋,低頭靠在膝蓋上壓抑着聲音低低啜泣着。
「手段龌龊、心思肮髒,我沒有你這樣的妹妹」。
她的腦海中浮現他神色冷漠離開的背影,她低聲呢喃,“哥……”
*
老舊的小區裡并沒有地下停車場,也沒有新建小區設置的人車分流,車子一般都停在一樓固定的停車位置。
周嘉先神色冰冷地坐在汽車駕駛座上,大雨沖刷着車前窗,他隔着雨幕看見父母急匆匆地打車趕完醫院。
臉頰、後背上都還火辣辣地疼着,他甚至不敢靠在椅背上。
周嘉先扯了扯嘴角,他這副樣子怎麼去律所,他是他媽的親兒子,他媽卻連親兒子都不相信,他的眼神越漸冰冷。
是啊……誰會懷疑一個十幾年來都柔弱乖巧的女孩子,若不是他是被算計的那個人,他也絕對不會相信她竟然能夠做出這樣讓人不恥的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了昏暗的樓梯口,父母現在離開了,家裡就隻剩下她了吧……他倒要看看她有什麼臉面面對他。
周嘉先打開了車門下車,樓道裡的感應燈壞了,他面無表情地拾級而上,腳步聲回蕩在樓道裡,他站在了家門口。
雨水噼裡啪啦地響着,從家門口公共區域的窗戶口濺進來,隔着一道房門,周嘉先依稀聽見了門内林絮低低的哭泣聲。
從那壓抑着的哭聲裡,他聽出了她的傷心委屈、驚懼不安……
周嘉先拇指按住跳動的額心,内心壓抑着洶湧的怒火,父母已經沒在家裡了,她還能哭成這樣,看來倒也不完全是作秀,她是真的傷心委屈。
傷心委屈?她有什麼資格傷心委屈,始作俑者居然還做出無辜受害者的模樣。
臉上、背上的疼痛都在提醒他,年近三十的他今天被父母壓着地上跪着打了,周嘉先手掌心落在了門把手上,質問的話就在嘴邊。
「哥……你背我!我不想自己上樓……」
「哥……快過來,我在這裡。」
「哥……我不吃藥。」
「哥……」
耳邊盡是她或喜或怒,或笑或泣,十幾年來她無數次喊着他的聲音,周嘉先握在門把手上的手忽然無力地松開了。
門内低低的哭泣聲如骨如蝕地纏繞在他的心頭,翻湧着的怒氣漸漸消散,一股無力感沁透全身。
他開了門進去,站在她面前又能怎麼樣,繼續質問她、罵她嗎?周嘉先閉上了眼,眼前是她煞白的小臉。
打她嗎?讓她也感受一下被家人不信任、壓着地上跪着被打的羞恥嗎?周嘉先自嘲一聲,即便被她算計,他也不可能動手打她,她哪裡經得起……
周嘉先久久伫立在門外,幾次想轉身離開,然而聽着她難以自抑的哭聲,他卻仿佛像被釘在原地一樣怎麼也狠不下心就此離開,家裡就她一個人,哭太狠怕她真暈過去。
他頹然靠在牆上,靜靜地聽着。
進門哄她不哭了?像以前那樣……周嘉先嘴角扯了扯,他一向與人和睦卻不代表他就是個完全沒有脾氣的人。
他看向樓道裡的窗戶,雨勢減緩,雨水淅淅瀝瀝地下着,墜成一串串綿延的珠簾一般,他聽着她的斷斷續續的哭聲,心中郁氣難平,既然她也這麼傷心,為什麼還要做這樣的事情?
他可是她哥哥啊,這些年他自問沒有哪裡對不起她,她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原因他一定會問的,但……現在他不想見她。
*
綿延的雨簾漸漸轉成細細的雨絲,她的哭聲漸漸停歇,周嘉先聽着房内還有動靜時,知道她這是哭累了受不了了去休息。
他神情倦怠,轉身下樓。
臉頰已經不再疼了,但背部還是隐隐作痛着,他側身靠在汽車内椅背上。
陰雨天,本就不亮的天色漸漸暗沉下來,下午五點多鐘,小區裡的業主陸陸續續開車回來。周嘉先等到六點多鐘,看到父母下班回家了,這才放心地驅動汽車離開。
他中途從藥店裡買了跌打損傷藥酒,汽車行駛了半個多小時停在了陳恕所住的小區樓下。
電梯叮咚一聲響起,周嘉先循聲隔着單元樓的玻璃門看到穿着一身家居服的陳恕走出了電梯,“你在家裡按一下門禁開關就行了,不用特意下來接我。”
陳恕伸手按了一下牆上的按鈕,打開了單元樓的玻璃門,他目光掃過周嘉先的側臉時頓了一下,輕描淡寫地道,“不是特意下來接你的,我順道買包煙。”
周嘉先沉默着點了下頭,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小區内的便利店走去,周嘉先站在門口看着陳恕拿了包煙結賬。
從便利店出來,電梯一路往上升着,到了家門口,陳恕指紋解鎖打開房門,“先哥,進來吧……”
周嘉先拎着一袋子藥酒進門,在玄關處換了鞋後徑直往客廳的沙發坐下,将藥酒擱在茶幾上。
“身體好些了嗎?”
陳恕坐在周嘉先對面問着,先哥雖然不像他一樣生活的重心就是工作,但也不是一個沒事就請假的人。
他一問,周嘉先才恍然想起來,早上他還在發燒呢……發生了那樣的事,每分每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因此才忘記了早上他還在生病的事。
周嘉先:“嗯,還好。”
陳恕聞言,眉眼一挑,下巴微擡,指了指茶幾上的袋子,道:“深華藥房……身體好了你買藥?還有,你這個臉……”
成年人友情的默契就在于此,他話說一半,對方若想說,自然會接下去。
周嘉先扯了扯嘴角,啧了一聲,開始脫上衣。
陳恕一愣,“先哥,你……你、脫衣服做什麼?”
周嘉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将後背轉向他,“還能做什麼?幫我上一下藥,揉一揉才好得快,我也就你能幫着上藥了。”
看着滿背的泛紅淤青,陳恕臉色頓時嚴肅起來。
剛才先哥臉上的異樣,一看就是和女朋友鬧矛盾被扇了一巴掌,别人感情上的問題而已,他自然不會多問,而且先哥一男的,被女朋友扇一巴掌也傷不到哪裡去,但現在看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啊!
這……得鬧成什麼樣才下這個狠手啊,不,不對,這樣的傷勢一看就不像是女性打出來的。
“這是怎麼了?先哥,要報警嗎?還是提起訴訟,我們需要先去驗個傷……”
周嘉先:……
“别想太多,是我家裡的事。你給我上藥就行。”
陳恕打量了周嘉先一會,見他确實真的不想多說,便隻能算了,他接過藥酒,倒了一些在手上,用力地幫對方揉了揉。
上完藥後,周嘉先将衣服穿上,“今晚我住你家啊……”
“行……”
陳恕跑神一瞬間:……這是離家出走嗎?
他失笑片刻,搖了搖頭道,“吃飯了嗎?我剛才在做飯,一起吃點?”
周嘉先點頭答應了,陳恕說起來,他才察覺到他已經餓得不行了,身心俱疲,又累又倦。
暖黃色的燈光下,面對着陳恕做出來的美味佳肴,周嘉先吃着吃着想起了今天的鬧劇,他頓時沒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