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站起身，卻仿佛被釘在原地一樣。這一過去，他面對她的眼淚必定潰不成軍。

半響，細微的啜泣聲還在持續着，周嘉先胸腔憋悶，他拳頭往桌上一碰，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向她的卧室。

越走進，她的哭聲越漸明顯，周嘉先深深閉了閉眼，擰開房門走進去，她就趴在床上埋頭哭着，剛才那套墨綠色的睡裙已經換成了棉質柔軟的灰色睡衣睡褲，長褲長袖将身體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周嘉先心底悄悄松了口氣。

他走過去坐在她的床邊，林絮的哭聲一頓，立刻爬起來抱着被子挪到床的另一邊，離得他遠遠的。

周嘉先抿唇，無奈地看着她，“你這是做什麼？”

林絮淚眼朦胧地看着他，“離你遠遠的啊，你不是就想我離你遠點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我怎麼會有這個意思呢？”

林絮怒道，“你就有，剛才你一下子就跑了。”

周嘉先沉默地看着她，林絮随手擦掉淚水，她曲起雙膝，抱臂埋頭嗡聲道：“哥，你是不是覺得我……覺得我不要臉……”

她說到最後聲音中帶着濃重的哭腔，周嘉先看着她微微顫抖的身體，心疼又無奈，他繞床走到她身邊，脫鞋上床，伸手将人抱着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林絮低垂着頭，低低啜泣着。

周嘉先強勢地雙手捧着她的臉頰，讓她轉過來看向他，她眼睛紅腫，鼻尖泛紅，濕潤的眼睫毛微微顫抖着。

他指腹溫柔地擦去她眼簾上的淚水，溫聲道：“沒有……你做什麼事哥都不會這麼覺得。”她隻是想和他親近而已，是他不習慣，這不是她的錯。

林絮悄悄努了努嘴，低聲控訴着，“騙人，你以前說我，手段龌龊、心思肮髒的……我那麼喜歡你……”

周嘉先一頓，按着她的腦袋讓她靠在自己胸前，“是哥錯了，再生氣也不該那麼說你的。”

林絮咬唇，那天的事其實她很不願意去回想，但……她擡眸目光忐忑地看向他，“哥，爸媽打你，是不是很疼？”

她伸手輕輕摸着他的側臉，那天阿姨就是打了他一巴掌，還有她爸……“後背會留疤嗎？”

周嘉先按住她摸在他側臉上的手背，将手拉下來，放在手心裡揉捏着，“不疼，爸都沒打破皮，怎麼會留疤。”

“對不起……哥……”林絮低着頭，頭一下又一下地蹭在他胸前撒嬌耍賴，她在道歉，卻用行動告訴他，你不許再生氣了。

周嘉先被他蹭得身體一下一下往後仰，他忍俊不禁，“好了，已經不生氣了，原諒你了。”

“哦……”林絮停下來，繼續靠着他，也不再說話。

夜色靜谧，兩人良久不再言語，林絮靠着靠着，困意滋生。周嘉先下意識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沉默地望着窗外的月色，濃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懷裡的人兒漸漸睡着了。

周嘉先輕輕将林絮放在床上，被子給她掖好，他靜靜看着睡着了的她，這些年其實不隻是她需要他，他也需要她啊，被她需要着、依賴着，他感受到了他存在的重要性。

長輩們都以為當年他爸離開時，他還小，不懂得什麼叫“死亡”，但他是知道的，他小的時候跟着媽媽去醫院時，他早就見過了。

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消失了，徒留下還活着的人痛苦，但這種痛苦是有時間的，白天黑夜，眼睛一睜一閉就過去了，痛苦也漸漸散去。

她媽是醫生，見慣了生死，或許也早就做好了他爸有一天會離開的準備，很長一段時間内，看着所有人的生活都漸漸步入正軌，他的心裡卻空落落的，而她的到來添補了他心裡的空缺。

她剛來的時候又瘦又小，膽子也不大，早上還總是偷偷起來幹活，偏偏活又幹得不幹淨，他每次都趁她幹完活回房間的時候偷偷掃尾……

或許是所有的注意力和心神、情緒都在她身上，他漸漸地不再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因為她總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操心。

後來，當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說不，撒嬌耍橫時，他心裡特别滿足。被她強烈地需要着，他才終于覺得腳踩在了地上。

他伸手，指腹輕輕揉捏着她臉上的肉肉，嘴角微微揚起，或許這場婚姻是不是将錯就錯也不錯，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同樣的，除了工作之外，她也占據了他生活中的絕大部分。

除了父母之外，他們早就僅有彼此了。

“小絮……”他輕聲呢喃着，“給哥一點時間……好不好？”

閉着眼的林絮忽然睜眼，“好。”

周嘉先一愣，收回手，驚訝道：“你沒睡啊？”

林絮嘟嘟囔囔道，“睡了，但是給你摸醒了。”

她坐起來，身體往前一傾，抱住他的腰身，“哥，你說的我聽到了，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周嘉先垂眸，一下一下地順着她的頭發，良久，他道：“好。哥說話算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