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嘉先并沒有回家，而是驅車去了金頌律師事務所。他不想回那個滿是她用心裝飾起來的家，那隻會讓他更加深刻地意識到她不在家中，而是躺在冰冷的ICU病房内。

他面無表情、大步從律所門口走進去，路過員工辦公區，上樓進了他的辦公室。

律所裡，同事們餘光瞥見他時，神情都沉靜了下來，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連鍵盤都不敢敲得大聲。

衆人面面相觑，年初八開業那天他們并沒有見到周律師，但周律師手頭緊急的案件都忽然分配給了老闆，他們疑惑不已，有的同事甚至還開始陰謀論，是不是老闆準備逼走周律師，獨自占有金頌律所呢……

但……

“新年快樂，這是開工紅包，一人兩個，一個是我的，一個是你們周律師托我給你們的，他最近有事，應該有一段時間不會來律所。”

看着手裡厚厚的紅包，他們又覺得是他們想太多了……

前幾天，周律師突然出現在律所裡，同事們見着他時驚訝得不行，因為他忽然瘦了很多……

前台康夢想起當日的情景，半夜起來愧疚得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周律師！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她笑着揶揄道，“這陣子沒來律所，難道是偷偷減肥，想驚豔大家？”

周嘉先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後，随意點了下頭，徑直往樓上辦公室走去。

一旁的助理小陳：……

他是老闆陳恕的助理，昨天晚上才從老闆那裡得知周律師的妻子進了ICU搶救，現在還在昏迷着，周律師就是因此短短十幾天暴瘦了十幾斤。

周嘉先上了樓後，助理小陳确定對方的身影消失，頓時氣不打一出來，“康夢，你剛才沒見我給你使眼色嗎？”

康夢啊了一聲，“什麼？”

“你還敢問！”助理小陳壓低聲音，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她，“你怎麼那麼多嘴啊，周律師的妻子ICU搶救後還在昏迷，你說他能不瘦嗎？你的腦回路怎麼那麼清奇，周律師是個會減肥的人嗎？！”

啊？！

康夢瞪大眼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完了完了，她完蛋了。

然而事實卻證明，她沒有完蛋，周律師并沒有遷怒她，這讓她更加愧疚了……

此刻，律所的同事們看着樓上的方向，目光充滿憂慮、擔心，周律師這麼好的人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他得多難過啊！律所内氣氛低迷。

陳恕正好從法院回來，見狀便知曉是周嘉先來了律所，他經過員工辦公區時，停住了腳步，朝他們道：“别一個個唉聲歎氣的，你們周律師見了會更難受的，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好好工作。”

同事們七嘴八舌地應了，神情依舊萎靡。

陳恕也不多說了，大步朝周嘉先的辦公室走去。他輕輕敲了敲辦公室門，徑直走進去，坐在了沙發上。

巨大的落地窗前，滑輪椅背對着他，周嘉先就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車水如龍的城市一景。

“這麼多年來，她都沒有再犯病，所以我疏忽了。如果……我早一點發現……”周嘉先聲音又輕又低。

“這個假設不成立，沒有什麼如果，你不要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陳恕打斷他未盡的話，“小絮還需要你。”

半響，周嘉先“嗯”了一聲，所有人都說小絮需要他，可是他也需要她啊！

陳恕沒有再說什麼，這時候任何的安慰都是沒有效果的，他沉默地看着周嘉先的背影，心中歎了口氣，最終拿着公文包離開了他的辦公室，讓他自己一個人好好呆着吧……

日落月升，遠處流動的車流次第亮起閃爍的車燈，猶如一道發光的緞帶。辦公室内光線昏暗，男人手指上夾着的香煙點綴着猩紅的火光。

煙氣缭繞升起，周嘉先的面容變得模糊不清。悔恨充斥在他的心裡，他沒有想到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幕是他摔門而去的背影。

他當時不該生氣，不該摔門而去，為什麼要因為一件小事就對她生氣……他伸手捂住臉，透明的淚珠從指間溢出。

……

林絮進ICU病房搶救後昏迷的第19天——

又到了醫院允許探視的時間點，這一次進病房裡探望的是林浩，然而周嘉先即便不被允許進，也全程等在了門口。

他低聲道：“爸，你跟小絮說一聲，說我在門口等她。不然她要是以為我沒來，會生氣的。”

林浩壓抑着嗓子沉聲點了點頭，“放心，爸會和小絮說的。”

探視的時間很短很短，林浩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兒，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良久，他才道：“小絮，爸爸不知道你聽不聽得見，我們大家都在等着你回來。”

“你哥今天也來了，在門口等着你，他……你要是心疼他，就早點醒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