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以理性分析為主的世界意識,他極少和世界線的掌控者進行争吵,無論是曾經的神明,還是蘭斯。他隻是承擔着輔助與管理的作用。
“還有很重要一點。總統女士,雖然你幾乎得到她遺留的所有權柄,觸及凡人靈魂的極限,但祂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她最擅長的就是迷惑他人,獲得别人的愛慕與遷就,記住你此刻的情緒——你的憤怒,恨意,野心。不要被她表現出的任何模樣迷惑。”
“……放心吧,我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蘭斯緩慢道。
那些稱為愛情的東西早已被時間的塵砂埋沒。
這片幹涸的大地,再也不會生長任何作物。
談話結束,錢副官離開房間去處理了一些積壓的工作,過了一個小時後才回來。而蘭斯正看着自己插着留置針,布滿皺紋的手背發呆,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有時,他也會佩服人類對信念的堅持。蘭斯已經有了身為長者的智慧與判斷力,為帕利基爾工作了一百多年,明明有着如此廣闊的視野,卻仍然覺得為這份事業犧牲是“正确”的。
她好像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生活。
錢副官忽然很想了解她,了解她對自身是怎樣的看法。
但出于身份以及對對方的一定了解,他沒問出口。
或許愛人曾是她生活的全部,而一切早已毀了。
……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蘭斯在房間靜心修養。聯邦如今的運作已經十分成熟,大部分議員都是她親自選拔上來的,她參加議會也隻是随便聽聽。
公館窗外的銀杏樹還是她第一次成為總統那天栽下的,現在已經是一株高大的百年喬木,黃金般漂亮的落葉路過窗棂,零零星星的落在地毯上。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打在蘭斯花白的發絲上。她戴着老花鏡坐在床頭看書,活得越久,她似乎愈發的處變不驚,悠久的閱曆讓她的心靈厚重而安甯。
無形的波紋晃動,如幻影般顯現出幼女的身影。祂輕盈的側坐在蘭斯身邊,四隻美麗的眼瞳甜蜜的看着年長的女人。
這一個月來,蘭斯和她保持着一種詭異的,生疏的和平。
神明的咽喉上還有道未散的淤痕。蘭斯其實将脆弱的骨頭一起捏斷了,但顯然沒起到什麼效果,原本猙獰的紅紫色已經恢複成了一片淺淺的淤青。
雖然沒被真的掐死,但祂還是花費了很長一段時間自愈,藏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等好的差不多了,才敢怯懦的出來尋找這位冷漠的,有些暴戾的母親。
蘭斯沒注意到祂。但圍繞着神明軀體的力場無形的影響着周圍的一切,那種幻夢般的力量,讓看書的蘭斯仿佛走入了書中,擺脫蒼老的身體,靈魂自由的徜徉在知識中。她眼皮漸漸耷拉了下來,意識半夢半醒,被拉扯回記憶中一百年前,聖維亞聯盟還存在的時候。
她想起每次打了勝仗,将寡頭拉下馬的歡呼。想起發現聖維亞能源時的喜極而泣,想起面對戰争中犧牲同胞的寂寥,指揮官伏倒在案邊蹙眉睡去,以及那些年輕時候的家夥在慶典上紅着臉梗着脖子演講的場景。
那些家夥早就死了,活到現在的隻有她一個。
帕利基爾需要她……
要是她和那些家夥一百年前一起死在隕石下就好了,她的墳墓也不算孤單。
這個念頭出現太過突兀,蘭斯頓時察覺出不對,淺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趴在床側的幼女,房間裡不知何時被漆黑的發絲鋪滿,像是蜘蛛結好的網——
這個該死的,試圖将亂七八糟的東西植入自己大腦的家夥。
蘭斯的目光似乎銳利得能割開皮膚。但那種冷漠的審視片刻就收回了,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的書上,冷不丁說: “從今天開始你住在這裡,不要再躲躲藏藏了。”
被飛來的餡餅砸中,神明愣在原地。
蘭斯用命令般的口吻道:“答應讓你留在我身邊是有條件的。如果做不到,上次的事我會再做一次。”
幼女打了個寒噤,卻忍不住高興的點點頭,眷戀的呼喚:“媽媽……”
蘭斯漫不經心的說:“想當我的孩子,首先要成為普通人。我會封印你的記憶,修改你的外貌,奪走你的力量。我會嚴格管束你,要求你,讓你成為我目标中的樣子。”
你要絕對服從我的話,讓你做什麼立刻就去執行,不準你做的事情絕不能觸碰。”
“注意你的舉止。沒有得到我的允許不能靠近,更不要用你的四隻眼睛看我,很惡心。”
說完,她緊緊的盯着神明,而女孩純真美麗的臉上露出一絲頗為成熟的,帶着興味的了然神色。
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那些話裡的危險,祂一刻也沒有猶豫,笑着回答了蘭斯:
“我願意。”
“願意?”
“我願意将我的一切送給你。”神明親呢的靠近蘭斯,“扮演你想要的那個樣子。媽媽,你喜歡什麼樣的孩子?”
“是任勞任怨,乖巧善良?還是活潑開朗,全心全意隻愛着你一個?雖然我還是個小孩子,不過我知道你說的恨是什麼意思……”
“媽媽,你想虐待我嗎?把我關在地下室裡,用東西打我嗎?想讓我哭得滿臉是眼淚嗎?”
她像惡魔一樣輕柔的說,柔軟的臉頰蹭了蹭蘭斯布滿皺紋的手背,治愈了那道被留置針紮出的口子。
“你還可以把我烹饪成一道菜。”她說,“吞進肚子裡,你就能重返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