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對于普通的族人而言,今晚甚至算是一場盛大的宴會。祭祀古瑞德将族内儲存的木材取出燃起熊熊火焰,架在火焰上烹煮的石鍋裡翻滾着濃香四溢的肉湯,饞的小孩子直流口水。
“那是你殺的裂齒獸煮的湯。”阿倫特牽引着阿楓到席位上坐下,并向他悄悄解釋。
“我殺的?”阿楓疑惑道,他印象中他隻是困住了裂齒獸。
阿倫特認真地點頭:“就是你殺的。”那一本正經的語氣讓阿楓陷入深深的懷疑,而阿倫特則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笑了笑。了結這頭裂齒獸的人當然是他,但也多虧了阿楓神奇的能力将那頭兇獸困死,這樣打眼的收獲阿楓留着隻會招人紅眼,不如以阿楓的名義交給部落,還能收買人心。
在船屋中央的空地上,族人們三三兩兩地到位,知情的人神色凝重,不知情的都期待着石鍋裡的肉湯。一頭五米長、體重超過一噸的裂齒獸對星螺部落來說算得上是珍貴的肉食,更何況裂齒獸在族人看來是極為兇猛的野獸,認為吃下它的肉可以讓孩子生長得更加健康強壯。
等人到齊後,族長納奇爾換下充斥着凝重的表情,瞬間變得精神十足、熱情昂揚。他端起自己的海螺杯,高聲向所有的族人們緻意:“星螺部落的族人,三天前我們勇敢的孩子們有了驚人的收獲,他們英勇地迎戰了海中的惡獸裂齒獸。而我們的族人阿楓是一位偉大的勇士,他保護了孩子們,殺死了這頭海中兇獸并慷慨地将肉食分享給大家。今晚讓我們為孩子們的成長和阿楓的英勇而慶賀,一同享用這份來之不易的美味!幹杯!”
頓時歡呼聲不絕于耳,不少人真情實意地為此而高興着,他們高舉海螺杯,共飲……果汁。阿楓喝下了甜甜的果汁,感覺還不錯,比以前那刺喉酒水好太多。
飲下第一杯,納奇爾又帶着所有人一同向阿楓标識敬意,贊揚他的高尚與勇敢。對于阿楓而言,他倒是慶幸自己現在看什麼都是霧裡看花般的朦胧,不至于因為看到太多人的眼睛而過分緊張。
第三杯,納奇爾放松了一些,讓凱特和小夥伴們接受大人的贊許,表揚他們面對裂齒獸的突襲,相互幫助不放棄同伴,采用了正确的策略。着重表揚了引開裂齒獸的凱特,從此凱特不再是需要保護孩童,他是一名真正的臨危不懼,可以保護族人的勇士了。
“看凱特笑起來那副傻樣。”阿倫特坐在阿楓身邊幫他把裂齒獸獸肉從骨頭上拆下來,方便阿楓進食,一邊還和他描述現場的情況。
阿楓笑起來:“凱特也不容易,不過十五歲就已經這麼厲害了。”
阿倫特莫名有種不爽的感覺,高傲地“哼”了一聲:“我十五歲就獲得海神的認可,成為了人魚。”
阿楓從善如流,真情實意地說:“你更厲害。”
阿倫特滿意了,阿楓感覺自己幻視了一隻翹着尾巴仰着頭在面前走來走去的貓咪。
宴會的氛圍輕松歡快起來,不少婦女和少女一起上去跳舞,很快也有坐不住的男性族人跟着一起去跳了。當然更多的人一邊看别人跳舞,一邊起哄,一邊對肉湯狼吞虎咽。
阿楓被阿倫特塞得很撐,拒絕了阿倫特繼續投喂,抱着阿麗娜欣賞海上民族的歌舞。阿倫特三下五除二幹完了四五碗肉湯,然後開始慢條斯理地啃食獸骨。雖然阿楓看不太清楚,但聽着阿倫特嘴裡“嘎吱嘎吱”咀嚼獸骨的聲音,仿佛那不是硬邦邦的獸骨而是某種薯片。
“我以為今晚是對伊森的審判。”阿楓悄悄說。
阿倫特咽下骨頭,舔了舔形狀優美的嘴唇:“估計是族長心軟了。”
“嗯?”
阿倫特解釋:“伊森隻是個孩子,雖然腦子不清醒也該打,但是畢竟他隻是受人蒙蔽。藥囊是誰給的,我們心知肚明。族長抓不到喬伊卡爾的尾巴,也沒辦法阻止喬伊卡爾将罪民都推到伊森身上,因此隻能抗下‘不公正’的名頭,偏待伊森。你會為伊森沒有受到重罰而生氣嗎?”
阿楓直接搖搖頭,毫無猶豫:“如你所說,伊森是個被人利用的棋子,是個還不夠理智的孩子。真正需要嚴懲的是幕後黑手。”
“沒關系,達克爾已經敲斷了伊森的兩條腿,算是解了口氣吧。”阿倫特又咬了一口獸骨,“至于倫迪姆,他也會有他的報應的。”獸骨在人魚強勁的牙關中碎成齑粉,讓阿楓有一瞬間懷疑阿倫特正在思考把倫迪姆生啃了。
啃着啃着阿倫特突然停下來,他看着阿楓安靜地坐在原地,黑色眼睛有些無神地看着前方,一想到古瑞德所說的阿楓的眼睛有可能無法恢複,他就莫名地煩躁起來。他忽然想到之前和阿楓所說的話,一些壓在心裡的話乘着這股郁氣沖出口:“阿楓,你應該生氣。”
“嗯?”阿楓還沒反應過來。
“你有沒有想過,倘若這次事故裡你的運氣并不好,因此而死去了,事情的結果會怎樣?”阿倫特丢下骨頭,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他沒等阿楓答複就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說,“事情的結果不會有任何的變化,和今晚一樣。喬伊卡爾躲在幕後,伊森和倫迪姆不用受到與之對應的懲罰,所有人都在舉杯歡呼贊頌。而你,卻是唯一一個失去生命的人。”
他擡起頭緊緊盯着阿楓,阿楓聽出了他字句裡的憤怒:“你之所以認為這是一個好的結局,隻是因為你還活着。可倘若你死了呢?沒有人,沒有任何人為因為你的死而付出與之對應的代價。”
阿倫特閉上眼睛,那被他壓抑在心底的火山幾欲噴發。
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揉了揉,阿楓低沉如海風在山谷鳴奏般的聲音響起:“阿倫特,我相信你會為我複仇的,結局會因為你而不同,不是嗎?”
那是當然。阿倫特在心裡想,但依舊十分不暢快。
“凱特、阿麗娜也會幫我讨回公道的,就算現在不能……五年、十年等到喬伊卡爾露出馬腳的時候,就是一切清算之時。”阿楓說,“而對我來說,在我下水前我不知道這些詭計陰謀,我因我想救人而行動,這不會因為我可能會死去的結局而改變。當我救回凱特的時候,對我來說一切就是值得的。”
“謝謝你,阿倫特,一直在為我着想。”阿楓笑起來,盡管他因看不太清而角度不對,阿倫特依舊看到了那雙眼睛裡美麗的弧光,頓時心中一跳,久違地覺得耳朵有些發熱。
阿倫特扭捏半天才憋出三個字:“……不用謝……”
“阿倫特,”阿麗娜看着他們倆的交互,驚奇地發現阿倫特耳朵尖尖紅了,“你的耳朵紅啦!”
“阿麗娜!”
這一刻,阿麗娜終于在她和阿倫特持久的相互逗弄中取得了第一次成功。
阿楓笑着聽阿倫特惱羞成怒地揉阿麗娜的臉蛋子,不遠處凱安娜正在放聲歌唱,聲音的确美妙動人,在衆人的節拍裡,仿佛沒有喬伊卡爾的陰謀,沒有伊森和倫迪姆的暗害,也沒有不同族人之間隔閡,一派和諧美好。
“可惜阿楓現在看不到,不然阿麗娜跳舞跳得可好了。”阿麗娜看着比她大的姐姐們跳着舞,鼓着腮幫子說,她看着阿楓的眼睛又一次低落,“阿楓真的看不到了嗎?”